眼神,口吻,還有身周無形的氣場。
明明是個下賤之身,站在他面前氣勢卻不落下風。
“會不會是尉遲嵐的私生子?”北堂列道,“尉遲嵐雖然沒有娶親,但男人嘛,在外面有過幾筆風流債也不稀奇;宗錦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不可能。”赫連恆忽地開口打斷他,“大夫替他摸過骨,年過十七。”
“那就是流落在外的幼弟?”北堂列接著說,“說他和尉遲家毫無瓜葛,只是個尋常的小倌,我不信的。”
“繼續說。”
“他若是真的了解尉遲家的事,此番我們前去久隆,他定能幫上忙。”
“此去也不是打算和尉遲動手。”
北堂列點了兩下頭,連聲應道:“對,對,主要是不想讓皇甫佔盡了便宜;那主上若是執意要殺了他,不如把他賞給我?”
“為什麽?”
“我還挺喜歡他的,可愛。”
“你想得倒是美。”赫連恆斜眼瞥他,眼神冰冷。
北堂列說的在理,赫連恆心知肚明。
只是宗錦無端提起尉遲嵐的死,他才氣上心頭想一殺了之。氣過了,他便知道自己不該貿然殺了他――不然何必同意帶他來久隆?自然是看中他和尉遲家必定有瓜葛。
“哈哈,想想而已。”北堂列笑笑,“他不像是尉遲家派來刺殺主上的,他那麽想去久隆,我總覺得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他嘴太硬。”
“那不如這樣,我去撬開他的嘴,搞清楚了再殺也不遲。”
赫連恆未置可否,又轉回身去看著腳下一池泉水,良久後才道:“退下吧。”
這便等同於應允。北堂列立刻咧嘴笑起來,點著頭輕巧地回了句“是”。
――
莫說北堂列初次見尉遲嵐是在九曲坡之戰,就連赫連恆也是。
只是在更早之前,他便已經熟知尉遲嵐的大名――這個年紀還小他兩歲的惡鬼,十七歲便一戰成名,不到二十就成了尉遲家的家主,短短六年時間,將排不上號的小族尉遲,帶領成了呈延國第二家。
群雄割據前,尉遲家的封地只有呈延國最西的彈丸之地久隆。久隆雖然小,但土地肥沃,富庶可觀,引得周邊幾家垂涎欲滴,都想據為己有。
當時還在的中行,加上北面的司馬、東面的皇甫,三家聯手要以武力瓜分久隆。聯軍兩萬余人馬,而尉遲家不過四千軍士,消息傳出來時,各個氏族都覺得尉遲可憐,氣數已盡。
誰知道尉遲家的長子,也就是尉遲嵐,居然兵行險著打贏了。
具體是如何,外界難以得知;只知道大致是三家聯軍兵分六路包夾久隆,誰也不願意打頭陣,試圖兵不血刃地讓尉遲投降。就這境況中,尉遲嵐率兩千兵,在久隆與商州接壤的一處隘口,在大霧天的黎明偷襲***營帳,借霧隱匿,火燒連營,竟一擊命中直接摘下中行家主的項上人頭。
誰也不知道尉遲嵐是怎麽得知中行的確切位置,又是怎麽知道那日早晨會是大霧。
結果便是聯盟瓦解,其他兩家退了兵;尉遲乘勝追擊,將群龍無首的中行軍趕盡殺絕,不僅守下了久隆,更一舉吞並了久隆數倍之大的商州……尉遲嵐的名字,便就在那場戰役之後,響徹呈延國上下。
他屠光中行家滿門,以絕後患;因此被世人稱之為惡鬼,在坊間謠傳中長得奇醜無比,像牛頭馬面。
赫連恆從那時起便對他興趣盎然,盼望著能和他交手。等他真的在九曲坡和尉遲嵐交手時,才發現對方長得一點也不醜――尉遲嵐此人仿佛就是囂張二字的化身,坐在馬上英氣勃勃,與他交手時還能狂妄地笑。
竟能激起他赫連恆的戰意。
赫連恆隻想打贏尉遲嵐,將他抓回帳下,問問他是怎麽打贏中行的。
但他還沒能做到,尉遲嵐已經身死。
夜色淒迷間,赫連恆忽地伸手入懷,摸出那把烏金匕首。涼意自指尖蔓延至心頭,是難以名狀的鬱悶――他一定會弄清楚是誰殺了尉遲嵐,替他,也替自己手刃仇人。
――
待北堂列回到休整地時,江意正蹲在火堆邊烤野雞子,可憐的小倌被綁在不遠處的樹下,正“唔唔唔”地不知在說些什麽。
“能吃了嗎?”他走到江意身邊問道。
“快了,”江意一揚下巴,示意那邊的宗錦,“能殺了嗎。”
“不殺,先不殺。”北堂列說,“你塞著他嘴幹什麽,”
“他從主上的爺爺開始罵起,罵到你我……太能罵了,受不了。”江意說著,將手裡剛烤熟的野雞子拿開,小刀一挑拆成兩半,用乾淨油紙包著遞到了北堂列手裡,“給。”
“謝了。”
他拿著烤雞走到宗錦身邊蹲下,先在宗錦眼前嗅了嗅烤野雞的香味,再道:“吃點不?”
“唔唔!”
“這樣,你別鬧騰,我請你吃好吃的,”北堂列道,“我就給你松開嘴,成交就點頭。”
眼睛通紅的小倌重重地點了點頭。
北堂列沒想太多,當真依言去取下了塞在他嘴裡的布條。可他萬萬沒料到,就在一刹那,宗錦面紅耳赤、血管暴起地吼出了聲:“赫連恆你個雜種!!你他娘……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