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恆能有這麽好心?還替他蓋衣服?
宗錦握著長衫,愣了片刻神――小倌的體弱體現在方方面面,剛睡醒時腦子都轉得格外遲鈍――然後便嫌惡地將衫子甩開,胡亂扔在馬車角落裡。
恰就在此時,外頭三三兩兩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他再側過眼去看,率先看見的便是隻著單衣的赫連恆。
男人騎在馬上,身姿挺拔,神色淡漠,躍動地火光映在他的側顏,揉皺了他眉眼。
過去宗錦只見過赫連恆身穿戰甲,卻不想對家竟還有這般書生模樣的時候;他仔細打量著,再往下能看見赫連恆腿邊掛著的弓與箭。
佩環聲清脆,對方捉著韁繩一步步經過馬車的小窗前,宗錦便敏銳地窺見掛在鞍上的……野雞子。
――原來是打獵去了。
宗錦心說著,不爭氣地砸吧了兩下嘴。
“……醒了便下來。”赫連恆的聲音倏然出現,宗錦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轉而又意識到自己為何要躲。
他乾脆下了車,左右地扭扭睡僵了的脖頸,大搖大擺走過去:“打獵怎麽不叫上我,我準頭好著呢。”
赫連恆飛身下馬,當即有人過來解下掛著的獵物,拿到一旁去處理了。
對於宗錦的發言,他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走到火堆邊坐下。
到底是長年累月打仗的人,赫連恆雖然在宗錦看來很做作,可並沒有那些養尊處優的少爺習慣。男人絲毫不介意塵泥弄髒衣衫,隻安靜坐著,仰頭喝了些水。
宗錦一邊瞟他,一邊走到馬匹旁,摸了摸弓:“一天不見啞巴了?”
男人斜眼看過來:“你拉得開弓麽?”
“笑話,老子能開十鈞弓!”
宗錦說完,取下弓,抽出箭,作勢要表演給赫連恆看。對方眸光淡淡的,那神色說不上是信他能張弓還是不信,反正宗錦看了就是覺得來氣。
他最討厭男人彎彎腸子,有事不直說。
赫連恆就是典型中的典型,無時無刻都像藏著滿肚子壞水。
於是宗錦二話不說,冷笑著搭箭張弓。他站得極正,腰杆挺直,拿弓的姿勢也漂亮,然後牟足了勁兒一拉――沒拉開。
“這張弓不過四鈞。”赫連恆收回視線,淡淡提醒道。
宗錦心頭的火,“噌”地燒到了天靈蓋。
怒火讓他一下子力氣暴漲,幾乎有些不講道理的,宗錦咬著後槽牙再猛地發力,手臂太高拉出漂亮的線條,霎時間箭頭便對準了赫連恆:“老子說能開,就能開,有種別躲,看我怎麽射穿你的脖子!”
他們間的距離不過幾步之遙,哪怕宗錦的箭術再差勁,也不可能射不中。可即便如此,赫連恆仍就毫無躲閃的意思,甚至沒多看他一眼。
“你別以為老子不敢,這天底下就沒什麽事是老子不敢做的!”
還未等宗錦真的松開手射出箭,突然,樹上一道黑影一躍而下,準確無誤地踩在宗錦的背心。他被踢得松了手,但箭頭的方向已偏,“噔”地釘進了地面。嬌小體弱的宗錦被人踩得正面著地,臉就落在赫連恆的靴子邊,連上頭的收邊的銀線都看得清清楚楚。
“主上請示下,”蹲在他背上的人道,“怎麽處理?”
宗錦死命地扭過頭,斜眼看是誰踩著他;這人他早上見過的,在北堂列身邊的那位,好像是叫江意。
他絲毫沒料到江意會守在赫連恆身邊,更沒料到此人居然藏身在樹上。
“赫連恆你王八蛋,你就知道靠手下人偷襲,你是不是男人?”宗錦掙扎著罵道,“難怪你從不正面應敵,專門使些下三濫的計策!九曲坡之戰你就是這樣,派人詐降又設伏,玩陰的……打不過就知道耍些陰謀詭計……還偷東西!你要不要臉?!……”
他罵得凶狠,但卻紅了眼。
宗錦也不知道這身體是哪根勁兒搭得不對,怎麽氣著氣著鼻子便開始發酸,想流淚的衝動止也止不住。
倒是江意有些聽不下去了,驀地扣住他的腦袋往地面摁,摁得他連張嘴都不好張,接下來的辱罵也成了含糊不清地哼哼。
江意望著赫連恆,等候命令;卻不想――一貫冷心冷情無喜無悲的男人,臉色居然變得有些難看:“主上……?”
“你讓他說。”赫連恆冷冷道,“……你還知道九曲坡之戰,果然是尉遲家的人。誰派你來的?尉遲崇,還是……”
“還是什麽,尉遲嵐嗎?”宗錦濕漉漉的眼睛上挑,說話時隱隱的嗚咽聲有些克制不住地跑出來,“我呸,尉遲嵐頂天立地,會和你這種小人似的耍陰招嗎?那把匕首不就是你在九曲坡偷的?你們赫連一族全是雞鳴狗盜之徒,也配提尉遲之名?”
江意聽著這話都覺得烏雲壓城,主上要生氣了;可他聽見宗錦拚命克制的哭腔,怎麽聽怎麽覺得這小倌滿身的可憐勁兒,讓人生不起氣來。
男人微微垂著頭,束在腦後的馬尾跟著垂下來,搭在肩頭。他伸出手,和他平日裡的波瀾不驚有些不符地揪住了宗錦的頭髮。
江意見狀,立刻從宗錦身上離開。
“……你是尉遲嵐什麽人?你怎麽知道那把匕首的來歷?”赫連恆一邊問,一邊將人硬生生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