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這時候才走出來,賠著笑臉道:“赫連君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我不喜歡被人打擾,但想聽聽你這兒的曲如何。”赫連恆道。
“懂的懂的,赫連君這邊請——”
老鴇領著赫連恆上了二樓角落裡的位置,三面垂著珠簾,倒也算是隱秘。宗錦雖然心有不爽,可也知這是自己的這具身體惹來的禍事;眼下被所有人眼巴巴地看著他也不舒服,隻好跟著赫連恆上了樓。
這風波就這麽不了了之,很快煙翠樓裡又恢復如常,樂聲人聲不絕於耳。
宗錦垮著臉,坐在赫連恆對面,隔著珠簾看台下琵琶女:“你知道我來娼街會如此,你故意不說,好等我被人羞辱。”
“……我已說了不許來。”赫連恆臉色也不好,顯然不悅,“是你偏要來,你自己是何出身,在娼街會遇見什麽人,你心裡不知?”
宗錦沒話說了。
二人沉默不語地在樓上坐了一會兒,琵琶女再奏幾曲,又換了箏與歌女上台。
小倌這才沒話找話似的說:“聽也沒聽成,聽也不好聽。”
“你還真是來聽曲的。”
“路過,聽見琵琶聲,進來聽聽,”宗錦懶懶道,“結果彈得可真是難聽,不如我久隆的樂伎。”
聞言,赫連恆忽然沉下眸:“……我仿佛記得,尉遲嵐也愛聽琵琶。”
“這你都知道?”宗錦並未發現他的變化,隨意回答說,“是啊,琵琶好聽,是人都愛聽。”
“你倒真和尉遲嵐相像。”
宗錦一愣,這才察覺自己好似說得太多,煩躁道:“這話你說過了,我也答過了。”
“是麽。”赫連恆不明不白地接了句,轉頭便和守在旁邊的侍從交代了幾句。
未過幾息功夫,侍從便回來,懷裡還抱著把琵琶:“主上。”
宗錦聽見說話聲,隨意往那邊一瞥,驚得眨了眨眼——赫連恆接過那把琵琶,斜斜抱在懷裡。
男人的臉很是俊美,尤其面無表情時;琵琶在宗錦心裡本該配飛眉入鬢的美女,可眼前配赫連恆,竟別有一番韻味。
赫連恆隨手撥了撥琴弦,左手輕輕握住琴軸,略略試過音色後,終於彈響樂曲。
琵琶算不上好琵琶,可琵琶本就聲脆動人,宗錦特別喜歡。從赫連恆手中淌出的曲子沒有樂伎之柔美,也非軍中對陣那般裹挾殺伐之氣。他淡淡然,琵琶聲也淡淡然,襯得他的眉眼賞心悅目。
台下歌女被這漸起的琵琶聲打斷,不少客人都被這手琵琶吸引,抬眼往二人所在之處看。但有細密的珠簾擋著,台下之人也看不清楚是誰在奏琵琶,只知道那上頭坐的是赫連君與他的新寵。
——那小倌竟彈得一手好琵琶,難怪能博赫連君寵愛!
不少人在心裡這麽感歎,卻殊不知宗錦正聽得眼睛發亮。
“……好,不錯,”曲畢後,宗錦連忙鼓掌稱讚道,“你還有這手本事,好聽。”
“閑時把玩過一陣而已,”赫連恆道,“既然她們彈得不好,以後想必你也不用再來娼館聽曲了。”
“不來了不來了,”宗錦笑得露出整齊的牙,道,“你再來個平沙落雁?”
“莫要放肆。”
【作者有話說:一開始覺得赫連恆彈得應該是《陽春白雪》,後來又覺得可能是活潑點的曲子,順手寫上我的BGM了《解憂舞》-一奏樂器派】
第四十七章 抬手可摘月
“琵琶也聽了,時辰也不早了,”赫連恆將琵琶遞給侍從,“也該回府了。”
宗錦抓起桌上的一串青提,就那麽拎著,仰起頭咬下來最下頭幾顆,咀嚼著點頭:“……好,走。”
他那粗魯的模樣惹得旁邊侍從都多看了幾眼,但赫連恆並未出聲製止,好似對他這與相貌不符的行徑早已習慣,或者說默許。
二人剛從珠簾的遮擋後出來,一樓大堂的人便忍不住偷瞄。
小倌沒規矩地拎著青提走在赫連恆前面,一邊吃,一邊回頭像在說什麽;他們整個軻州最有權勢的人卻未表現出半點不悅。他們就那麽走出了煙翠樓,這才有男客嗤之以鼻,卻又將聲音壓得極低:“沒想到赫連恆也會這麽沉迷美色,寵幸一個小倌……”
外頭天已經黑透,娼街卻正是熱鬧時。
赫連恆的車馬都停在煙翠樓的門前,宗錦吃著提子道:“就這幾步路,還坐車……”
“避免麻煩罷了。”男人隨意說著,“你是想走回去?”
“不啊,我不回去。”宗錦說得輕描淡寫,邊說邊朝前走,一點沒有等著赫連恆發話的意思,“你自個兒回去。”
赫連恆略略抬起手,四個侍從便牽著車馬,隔了些距離跟在後面。
他二人走在娼街上,平民即便沒見過赫連恆的,也能從他身上的衣飾與不凡的氣質猜出一二。周圍人的目光都在他們身上停留,那隻小心謹慎又好奇地打量,看得宗錦渾身不痛快。他這才後知後覺赫連恆為何乘車出行,恐怕就是不喜這些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