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錦站在他身側,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了赫連恆耳後。
那處有塊很小的疤痕,細長約一指寬,是當年他們交手時,自己的一劍劃出來的。若是再往下一點,再劃深一點,赫連恆早就命喪當場,哪有如今的勢頭。
怪隻怪他自己,當年沒宰了這家夥。
不過現在也不晚。
眼見赫連恆思忖得認真,宗錦抿起嘴,屏息斂聲地抖抖身側的手腕。從廚房裡順來的小刀當即滑出袖口,藏匿於他手心中;他再無聲揚起手,刀尖正對赫連恆頸側微微顯露的血脈。
只要狠扎下去,就能讓赫連恆血濺當場。
雖然偷偷摸摸地下手有些勝之不武,但能乾掉敵人才是最重要的。宗錦如此想著,猛地揮刀下去。
眼見刀尖就要碰上男人的側頸,誰知這瞬赫連恆竟忽地放下了湯盅,往另一邊稍稍傾斜,去拿書櫥上的竹簡……也就剛剛好躲開了宗錦的刀。
他怎麽也沒想到世上竟還會有如此湊巧之事,一時間眼都瞪圓了幾分。
“若無其他事,你也可以出去了。”赫連恆沉聲道。
宗錦被這話語嚇得回過神,連忙收手將刀藏於背後:“……我等你吃完?”
“嗯?”
“我是說,就是……”他慌忙胡謅道,“就是等你吃完我好端回後廚去洗,是吧。”
赫連恆看都不多看他一眼:“那就拿外衣過來。”
內室一角便有立著的木架,掛著同樣黑色的薄衫。也不知赫連恆的品位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日日著黑,仿佛正給人守靈。宗錦在心裡暗罵著,強裝鎮定三兩步過去取下薄衫,又說:“那我替主上披上。”
“嗯。”
赫連恆大抵心思都在接下來的計劃裡,隻隨口應了聲。
一次偶然導致的失敗,並不足以讓宗錦打消念頭;作為戰國曾經最強的將領,他最擅長的就是見招拆招,隨機應變。宗錦殷切地跑到男人身後,輕輕抖開薄衫披上他的肩頭。小刀再次亮出他手心,橫著瞄準了赫連恆的脖頸,就要插進去。
然而,就像是上天在刻意為難他似的,赫連恆驀地直起腰去拿案幾上的筆。也就剛剛好的,小刀順著他的發絲而過,沒給他造成任何傷害。
“…………”
一次失敗不打緊,兩次失敗就讓人窩火了。
宗錦的怒火噌地燒起來,手靈活地一松再一握,刀尖便調轉了頭;這回他索性也不再瞄脖子,就像自己被好兄弟背刺那樣,他在赫連恆身後,朝著心室所在處用力捅下。
他的死對頭就像背後長了眼,突兀側過身,準確無誤地躲開。
但宗錦沒能收住力氣,小刀就這樣從赫連恆的眼前落下,直接釘進了案幾裡,“噔”地響了聲。
“你這是打算做什麽?”
赫連恆的聲音低沉極了,聽不出太多情緒,卻足以讓宗錦渾身汗毛立起。
他連忙想拔刀,可刀尖釘得太深,一下子竟沒有拔出來。
宗錦隻得滑稽可笑地再拔幾下:“……我,我……”
刀是拔出來了,但現下他拿刀對著赫連恆,好像怎麽解釋都解釋不了。
“刺殺主上是要暴曬三日,再絞死的。”赫連恆看著他,眼裡似有些戲謔的笑意,但並不真切。
行吧,計劃完全敗露了。
破罐子破摔的宗錦道:“那我殺了你,不就沒人能絞死我了?”
“你大可以試試。”
“來啊。”宗錦囂張地嚷嚷著,握著刀再抬手,動作略顯笨拙地又朝赫連恆刺過去。
這若是把長刀,興許他還能跟現下赤手空拳的赫連恆過幾招;可這是把切水果用的小刀,一點優勢也沒有。赫連恆躲都不躲,動作卻快準狠,在刀尖快刺上他胸口時猛地捉住了宗錦的手腕。
刀停在半空,宗錦猛抽胳膊想要掙脫。
男人面色波瀾不驚,手上力氣卻極大,掐得他骨頭生疼,根本掙脫不了。
下一瞬,男人再發力,宗錦都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身不由己地松開了刀,緊接著便被反剪住手,壓在了地上。
“痛,痛痛痛……”
赫連恆一手製住他的右手,一手摁著他的後腦杓,讓他的臉頰貼在冰冷的地面。
宗錦痛得左手狂拍地面,拍得咚咚直響。
“說吧,”赫連恆道,“誰派你來的?”
“沒誰!”
“沒人授意,一個小倌敢在赫連府行凶?”
“……你放開我!”宗錦像條野狗似的低吼道,“想殺你就要殺你,還挑地方挑時候嗎?”
“不說實話是嗎?”
“這就是實話!”
“那你為什麽想殺我?”
――為什麽?這用問嗎?
――殺了赫連恆,就是替尉遲家除掉了最大的絆腳石。
但宗錦不能這麽說,因為他已經不是尉遲嵐了。
這具身體是真耐不住疼,不過是手被反剪著而已,他卻已經痛得感覺眼前發黑。宗錦死命地向後看,那雙漂亮的眼裡閃著野獸般憤怒的光,咬著牙衝他嚷嚷道:“你對老子幹了什麽好事你自己心裡沒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