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點動作和遲疑,北堂列盡收眼底。他在心裡猜測著宗錦的身份和來頭,但情報太少,以至於根本找不到明確的方向――小倌,賤籍,尉遲家的人,卻出現在軻州。
且不說尉遲嵐就在宗錦出現的前一晚死於非命,就算是尉遲嵐早早安排好了要下這步棋,找個小倌來接近赫連恆實在是太不合理。赫連恆又不好男色,找個能打的來投誠都說得過去些。
北堂列越想越覺得宗錦也許真不是有備而來,他試探著再問道:“那你跟我交個底……你看我特意來給你送吃的,你總得給我點有價值的消息吧?”
“……”宗錦眉頭緊皺,煩躁和憂愁在他那張臉上總顯得惹人憐愛,“我去久隆報仇,這夠不夠?”
“報什麽仇?”
“……”
“那我再換一換,”見宗錦不願意說,北堂列柔聲誘導道,“找誰報仇?尉遲家的人?尉遲崇?”
“……洛辰歡……嗝。”宗錦說著打了個飽嗝,手裡的雞腿已然啃得只剩骨頭。
北堂列沒注意到這些――洛辰歡這名字一出來,他便知道自己這次賭對了――他迫不及待地接著問道:“什麽仇,多大的仇,你一個人能報仇?”
“……我沒吃飽,”宗錦道,“那什麽牛肉干,再來點。”
“……行,”北堂列癟了癟嘴,“最多還能給你兩塊……我沒剩多少了。”
如果宗錦說出的是什麽名不見經傳的名字,他倒覺得有可能是隨口胡謅,而非真心之語。可洛辰歡,那是尉遲嵐身邊一等一的心腹親近,在尉遲軍中能當半個尉遲嵐的地位;而且這次尉遲嵐暴斃,洛辰歡就在現場。
宗錦要編,大可不必編這麽個人物出來。
況且眼睛是很難騙人的――提起這名字的時候,宗錦明顯目光有躲閃。
兩片牛肉干遞過去,北堂列打鐵趁熱:“什麽仇,快告訴我。”
“……殺,殺,”宗錦卡住,“反正就是很大仇。”
他總不可能說洛辰歡殺了他,所以他要去報仇吧?
“大仇是多大的仇,”可北堂列不依不饒,追根究底道,“殺子?奪妻?殺父?又或者……情仇?”
“?!”最後倆字直接驚得宗錦牛肉干卡了喉嚨,他狂拍胸口咽下去,憤怒道,“殺父,殺父之仇,行了吧?”
“……原來如此。”北堂列說,“我還以為是他把你賣去了館子裡之類的……那小宗錦,你看這樣如何?”
“嗯?”
“赫連和尉遲的關系你應該知道,我們赫連軍可以為你報仇雪恨。”北堂列盤算著,徐徐開口,“你應該很熟悉久隆吧?等到了久隆,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尉遲家的情報告訴……”“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北堂列改口道:“那一部分可以說的情報……”
宗錦仍是果斷拒絕:“不……”
“不需要任何情報。”另一個聲音突兀地插∧入,一下子讓兩個人都繃緊了背脊。
赫連恆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們身後,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冷漠樣子,正睥睨著盤腿坐在地上的宗錦。
――而宗錦居然一點腳步聲都沒聽見。
這小倌的身體再怎麽弱,可靈魂還是他的,是那個從小上房揭瓦、長大出生入死的戰將尉遲嵐的。他早已經習慣了身處危險之中,周邊的任何動靜都會去注意;即便如此,赫連恆是何時出現的,他毫無察覺。
他霎時間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一臉的防備。
“主上回來了?”北堂列倒是很快恢復了鎮定,“我和他聊得……”
“不必多說,”赫連恆斜斜看他一眼,“我都聽見了。”
宗錦緊盯著男人,道:“要不要臉,堂堂赫連恆,居然還偷聽人說話……”
北堂列悻悻地閉上了嘴,先看了看赫連恆的臉色,又偷偷瞄了眼宗錦――這小倌也不知怎麽的,明明剛才和他說話的時候還像隻好脾氣的野貓,給吃就給摸;可一和主上面對面,就立刻炸毛拱背,像是隨時要撲上去咬人。
而且他自己好像都未察覺。
這邊北堂列還在旁邊觀察,那邊赫連恆突然有了動作。
男人朝宗錦邁開步子,瞬間拉近了距離。身材嬌小的宗錦在他面前宛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連忙將手架在面前,警惕著赫連恆的動作。然而他連後退的時間都沒有,赫連恆倏地掐他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拽。
――赫連恆看起來不像個帶兵打仗的將領,但不代表他真的不善搏鬥。
宗錦隻覺得失重感倏然傳來,自己余光裡的火堆晃出了虛影;待他再看清楚眼前的事物時,看見的竟然是褐黑的地面和赫連恆玄色的衣擺――他被赫連恆直接扛上了肩頭。
怎麽回事?!
上次是被無香扛,這次是被赫連恆扛?他們赫連家的傳統就是把人扛肩上嗎?
宗錦後知後覺地回過神,連忙掙扎起來:“你有病嗎赫連恆!你把老子放下來!!你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