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盞茶功夫,秦秩又來了。
這回他記著敲了門,也沒擅自推門進來,只在外頭說:“主上,有消息了!”
聞言,赫連恆忽地抓住了宗錦的手,沒在叫他繼續。他倒也沒所謂,停了手就去塞上跌打酒的塞子,轉手又去拿架子上搭著的外衣,無比自然地穿起來。
赫連恆一邊起身攏上裡衣,一邊看宗錦穿衣,一邊回話:“說。”
——宗錦垂頭穿衣的模樣,就好像在他這兒已住了十年,看得他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宗錦偏著頭將披散的頭髮從衣領中撈出來,轉手便熟練地撈上,扯過發繩一圈圈繞上。
“乾安快馬來的消息,寧將軍他們就快到軻州了!”秦秩在外頭激動道。
赫連恆收了心,下榻系腰帶:“回來了多少人?”
秦秩的口吻頓時變了:“……三、三千余人。”
——金雞峰之戰,參與的將士足足有一萬四千人。
方才那點歲月靜好,頃刻間變化為齏粉。
未聽見裡頭的回應,秦秩想再匯報得詳細些,正要開口,門卻開了。已然穿戴整齊的二人出現在了他面前,與之前衣衫不整的模樣大相徑庭。宗錦就連頭髮都束好了,赫連恆稍顯得隨意些,一頭長發還披在腦後。
“三千人,傷者幾何?”赫連恆問道。
“重傷……四百余,余者都是輕傷……”
這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三人皆因為這數字臉色煞白,赫連恆重重歎了口氣:“你去備馬,安排五百人出城去迎。”
“得令。”秦秩點頭,立刻轉頭去辦了。
“宗錦。”男人喚了聲。
“嗯?”
“你就在府裡歇息,吃點東西。”
“那怎麽行,我跟你同去。”
二人一邊說,一邊出了房舍,往正院走去。宗錦說要同去,赫連恆也沒有再勸阻什麽;秦秩辦事很快,他們才到大門附近,外頭已有馬匹在等著了。魏之渭也在出城相迎的隊伍中,見到他們時,還不忘跟宗錦點了點頭。但他們沒料到的是,門口還站著一個人。
漆如煙就站在門旁,不住地往外四處看。
她一時還未察覺到赫連恆過來了,直至秦秩說了聲“主上,人馬上就齊”,她才倉皇地回過頭。
那時在雍門宮裡名為獻藝實為刺殺的女子,現下臉上只剩下擔憂。
漆如煙抿著嘴,眉頭皺得很緊,憋著一口氣對赫連恆低下頭,再道:“……是不是江意要回來了?”
“嗯。”赫連恆應了聲,腳步卻不停,就要從她身邊走過去。
誰知漆如煙竟追著他往前走,再問:“你是要去接他麽?”
“我們去接的是沙場將士,不是江意一個。”回話的是宗錦,“你沒別的事,就不要別在這兒耽誤功夫……”“我也去!”漆如煙連忙說,“帶上我吧,我會騎馬,不會礙事的。”
宗錦忍不住側目,開門見山道:“你喜歡江意?”“不是!”漆如煙又急急忙忙否認。宗錦再問:“那你跟去幹什麽?還是你會醫術?”“不會……”“行了小美人,你若是不喜歡江意,就別耽誤人家。”宗錦認真道。
漆如煙憋紅了臉,卻仍是要跟,大有一副“就是跑也要跟著過去”的架勢。
怎料最後還是赫連恆開了口:“想跟著便跟著……秦秩,再替她也牽匹馬來。”
說完赫連恆和宗錦便各自上了馬,在城中石板路上慢行著往城門走。赫連恆忽地說:“你是故意那麽說的?”宗錦一時還未反應過來:“什麽故意?”“方才對漆如煙所說的那些。”“……那不是實話實說嗎,不喜歡跟去做什麽。”“她分明對江意有情。”
宗錦往後看了眼,漆如煙正上馬。
他又說:“有情就要說,不然誰知道她是有還是沒有?”
男人笑了笑:“嗯,那你對我……”“有,不用問了,有。”宗錦搶話道,“快點吧,我心裡不安得很。”
第二百二十九章 整軍再發(中)
即便秦秩已經將情況之壞據實稟報,但真當他們迎出城,在斬崖附近見到垂頭喪氣的四千兵士時,還是被那場面看得胸悶不已。
重傷之人已在乾安簡單地包扎過,不是丟了手臂,便是失了腿。他們躺在簡易的擔架上,被那些說是輕傷但身上左一處右一處包扎著的兵士抬著。能在擔架上昏迷不醒,卻還算是件幸運事;更多的重傷者,被痛苦折磨得不住哀吟。
饒是宗錦與赫連恆都早已經看慣了戰場上的殘酷,面對手下的殘兵敗將垂頭而歸,也無法全無動容。
領頭的是寧差,騎在馬上神情低落。
起先他還未注意到不遠處前來相迎的赫連恆,是宗錦急忙忙地馭馬奔過來,他才注意到:“……宗錦?主上……”
“你怎麽樣?”隔著一兩丈的距離,宗錦便下了馬,快步跑過去,“景昭呢?江意呢?”
寧差也跟著下了馬:“我無事,江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