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手……”宗錦在城樓上氣若遊絲地喊著,好像已經無法思考,不知自己此時的聲音根本傳不到城樓之下,“快動手啊……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六!”
宗錦血流得太厲害,這才多久,竟然已經眼前發黑渾身冰冷。
可他仍然在說:“快動手……你若選錯了……你定會後悔終生……”
“七!”
“皇甫淳……”
“八!”
“快動手……”
“九!”皇甫淳數著,手中刀驀地一抖,刀刃便劃開了宗錦的皮膚,鮮血順著刀往下滴,顯眼極了,“赫連恆,你既然不從,那我就……”
“慢!”赫連恆厲聲道,“慢著!”
他剛說完,便拔出箭筒裡一支羽箭,倏然用箭頭抵住了自己的喉嚨:“你放了他!我即刻自裁於此……”
宗錦爆發出他最後那點力量,大吼道:“幫我!!!”
“他娘的!為什麽!我為什麽一定要幫你啊!!!”另一聲罵語自皇甫淳身後爆發而出,驚得所有人齊刷刷向後看。
包括皇甫淳在內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想到會有如此場面——
一個平平無奇毫不起眼的禁衛軍,突然朝著宗錦擲出一把袖珍的飛刀,準確無誤地將麻繩割斷;他時機抓得也足夠準,像是早在動手前便已經在腦子裡演練過十遍般,宗錦下落的瞬間猛地往前跑,硬生生把毫無防備的皇甫淳撞得往側倒。
城樓上頓時亂了套,皇甫淳穩住身形再度揮刀,可宗錦已經不見了。
不止是宗錦不見了,就連剛才那個禁衛也不見了——平喜狠狠撞在宗錦身上,直接往圍欄撲,就這麽帶著宗錦衝出了城樓,往下摔去。下面赫連恆的輕騎隊一個個都看傻了眼,他們前一瞬還心亂如麻,唯恐赫連恆真的為了“美色”不顧自己、不顧赫連家;後一瞬便看見城樓上落下的兩個人影。
皇甫淳自繼承皇甫家起,不知道在各個氏族中安插了多少眼睛;他自己在這方面是最謹慎的,任何有可能是別家探子的人,都不可能擔任什麽重要的事物。可他怎麽也沒想到,天都城的禁衛裡赫連家的人?!
“千代家的人都是飯桶嗎!都是廢物嗎!”他氣得怒罵出聲,和泉在此時往前跨出一大步,一個閃身便到了圍欄邊上,彎腰伸手要抓住麻繩。
可事情來得太快、太出人意料,即便是和泉,也沒能趕得及。
他只看到滿身是血的人質,直直掉下去的畫面。
與宗錦墜落同時有了動作的,是騎在馬上的赫連恆;他反應快極了,一夾馬腹,馬兒便會意地往前衝了出去,就朝著宗錦所墜之處。
但,即便赫連恆反應再快,馬跑得再快,又怎麽可能快過下墜的速度。
跟宗錦一並墜下來的禁衛,在空中便已經與宗錦分開了,像是早有準備,手裡拿著不知道什麽東西,狠狠鑿在了城樓的牆縫中,阻止了下墜之勢。而被束縛著的宗錦,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由著自己身體自由下墜。
赫連恆心跳異常迅猛,一眨眼的時間卻像是過了千年;宗錦下墜的模樣都變成了慢動作,他甚至能看到宗錦的表情。
那個滿身血的人,居然看著他。
不僅僅是看著他,還在衝他笑。
那表情就像是在說,“皇甫淳怎麽可能抓得住老子”。
……
…………
“宗錦!!”
赫連恆再度怒吼出聲,但他沒有揮動馬鞭,沒有抽動韁繩,反倒是以雷霆之勢張開了弓。隔著十步之遙,三根羽箭搭上了弓弦,連瞄準的時間都沒有,下一瞬便飛了出去。
“咚!咚咚!”
三根箭矢略有先後,以可怖的力量射出,穿過宗錦飛起來的衣服,釘在了城牆上。
……將他人就這麽掛在了城牆上。
宗錦隻覺得自己突然被一股力量拖著往後飛,接著便貼上了粗糙的城牆。他不敢相信地往上看,就看到自己的衣領和袖管都被釘在了牆上,細細的羽箭正支撐他。然而赫連恆就是再厲害,也無法將弓箭當釘錘使,那箭矢釘進城牆的磚石不過半寸,掛住宗錦這麽一個大活人,純屬無稽之談。
宗錦感受到細沙落在他後頸,須臾後他便再次往下墜。
——哪怕赫連恆長了翅膀會飛,恐怕也救不了他了。
——他只求別摔成殘疾,當場死了都比殘疾好。
心中冒出這些念頭,宗錦索性閉上了眼,等著墜地那刻的劇痛襲來。
然而,赫連恆總是會來救他的。
刀山火海,龍潭虎穴,不管什麽時候,不管在哪裡,赫連恆總是會來救他。
箭矢停下的那片刻已然足夠,赫連恆縱馬趕往城樓之下,在宗錦二次下墜時準確無誤地接住了他。他隻覺得身體一輕,有什麽將他托住了;等他再睜看眼,看到的便是赫連恆氣喘籲籲、狼狽驚慌的臉。
“……這都能接住?”
赫連恆氣喘不止,頓了頓才說:“接不住便只能以死謝罪了。”
“……我……”宗錦還想說點什麽,可身上幾處傷在痛,他頭暈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