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連這個,赫連恆也早做好了安排。耕陽那邊隻修書一封,湖東則安排了五十人的斥候隊站哨,一有情況便用信煙報告。
諸侯中耕陽地方最小,人最少,根本沒有大族將他們放在眼裡。若不是靠著東四家的聯盟,像耕陽這種小地方,隨時被人攻破都不算稀奇。赫連恆一封書信便足夠讓耕陽打消援助的念頭,更何況湖西已經倒戈,湖東與皇甫家恐怕早達成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合作……東四家的聯盟名已然存實亡。
興許在別人眼裡,赫連恆是為情亂智,才會毫無征兆地攻打東廷。
但宗錦知道,如此縝密的計劃,大約是幾個月前男人便就已經構想好了的,不然又怎麽會在朝見之時順水推舟,讓白鹿弘自己選邊。
這一路到雍門宮,宗錦心裡都忍不住想過好幾次——好在他們已然不是敵人。
“什麽大禮啊,我怎麽不知道?”宗錦扭過頭問道。
赫連恆同樣偏過頭,眉目中略有些笑意:“馬上便知道了。”
見宗錦額角有縷碎發垂著,男人竟也不顧及現如今是在敵人的面前,很是自然地抬手,輕柔地替他攏到耳後。宗錦的臉頰被男人微涼的指尖碰觸,瞬時激得他一顫,立刻偏開腦袋,自己再上頭整了整頭髮:“這麽多人看著,你搞什麽鬼……”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看便看了。”赫連恆道。
正如宗錦所言,不遠處的雍門氏個個看得皺眉不解,卻又不敢多說什麽。
而兩旁的赫連軍都自覺挪開了目光,仍保持著那股肅殺之氣。
男人話音未落,二人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其中還夾著什麽東西拖行的沙沙聲。宗錦側目看過去,就看見兩個兵士拖著一具屍體……不,是拖著一個活人,朝著他們走來。他們繞過赫連恆,將那個動也不動、渾身血汙的人扔到了赫連恆的面前。
宗錦盯著看,怎麽看也看不見那人的臉,甚至都分辨不出這是男人還是女人。他隻覺得那衣服有些眼熟,只是因血汙,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這,這是什麽意思?”雍門飛怒道,“赫連君,諸侯間不得隨意開戰,這可是,可是千代皇室定下的規矩!”
“諸侯不可稱王,不得修宮,這也是規矩。”與雍門飛狼狽的模樣正相反,赫連恆說話客氣又溫柔,但在這種情勢下,只會更叫人生氣,“雍門君私修宮殿,府邸稱宮,這可是謀反。”
他說完,忽地取下了腰間的佩刀。
都不等雍門飛說話,赫連恆直接用刀鞘抵在面前“屍首”的身上。
那“屍首”因此猛地抖了抖,但卻騰挪不了半分。
“這是我特意為雍門君準備的,還是先請雍門君過過目。”
男人說完,就那麽用刀鞘撥弄了幾下,將“屍首”翻了過來,終於露出臉。
“!”
無論是宗錦,還是雍門飛,都在看清楚那張臉時驚了驚,雍門飛更是倒抽了一口氣:“……音兒?”
躺在赫連恆面前只出氣不進氣的,正是雍門飛的表妹,芷原脂雲樓的老板,柳音。若不是雍門飛喊出這句,宗錦一時間都難以將此人與那個風情萬種的柳音聯系到一起。他之所以驚住,並非因為看出了這是誰,而是因為——那張臉上全是血。
在殿內的燈火中,柳音臉上深可見骨的痕跡曝露在眾人的目光中。
那是刀刻出來的,一道一道,將她的美麗完全殺死的傷口。那些傷口並不凌亂,反而呈現出某種微妙的規整。宗錦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終於看明白了。
柳音臉上,是血淋淋的“賤”字。
就如同那烙鐵在他下頜上燙進皮肉裡的印記,柳音的整張臉被人用刀劃出了一個“賤”字。
她無法去看雍門飛的方向,卻好像聽得出對方的聲音般,突然扭動著掙扎起來。
赫連恆並不攔著她掙扎,殿上所有人此刻都看著柳音,看著她像蛆蟲似的終於翻過身,朝著雍門飛的方向伸出手:“表哥……”
眾人這才能看明白,她到底成了什麽模樣。
她的雙腿朝著詭異的方向曲著,伸出的手已然沒了指頭,只剩下鮮血淋漓的掌。
這場面,就連宗錦看得都忍不住皺眉,一陣一陣地反胃。
他低聲問:“……這是你做的?”
“我一直與你在一起,哪有時間。”“那這是……”“字是我差人寫的,”赫連恆解釋道,“至於剩下的事,是她樓裡那些人做的。”“你要說便說清楚,不說便不說。”
赫連恆看向他,目光平靜:“我只是將人交給了他們,說任憑他們處置。”
二人在此小聲說著的時候,雍門飛按捺不住地朝柳音跑過去,踉蹌著伏倒在地:“音兒,音兒……”
“表哥……表哥……”柳音哀求道,“救救我……救我……”
正如外界的傳言,柳音與表哥雍門飛從小一起長大,兄妹二人感情深厚。若非如此,柳音也不能在東廷如此猖狂。見到自己的表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雍門飛霎時怒火中燒,再無理智可言。他倏地起身,手往腰間想拔刀,卻又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帶刀。他瘋了似的撲向赫連恆,想從赫連恆手裡硬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