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恆沒有回話,也沒有喊疼。
像是怕惹火了宗錦,這點優待便會煙消雲散;男人再未嘲諷他的“出爾反爾”,隻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傷口上碰觸。
湊近了再看,那些傷更顯得駭人。
宗錦想專心致志地替他把藥上了,眼前卻總浮現閃電之下赫連恆滿身是血的模樣。心疼,談不上;氣憤,倒仍舊很濃。恨不得現在就將那個畜生頭子斬成八段,懸掛城樓上當曬臘肉。
他的指腹觸碰過那些已經硬了、死了的肉,小心地將藥膏塗抹成薄薄一層,邊邊角角都不放過。
很快肩上的傷口便處理好,宗錦又端著藥碗起身改坐到他面前,拉過他的手臂,去處理另一處傷。
二人面對面坐著,誰都沒說話,像是在享受這般來之不易的靜默相處。
赫連恆垂眼凝視他那副認真的模樣,看他額角散落的幾縷頭髮,隨著他的動作而輕輕晃動,時不時便會遮住他的眉眼。
忽地,赫連恆的另隻手伸向他,食指勾住那幾縷碎發,輕輕攏至他耳後。
宗錦的動作一頓,轉瞬便覺得尷尬不已——因為這樣相處而尷尬,也因為自己被這點動作擾亂了心神而尷尬。他眼也不抬,沒話找話地說:“是不是痛,痛就說。”
男人搖頭:“不痛。”
“哦……”
“不同於外見,”赫連恆又說,“你手很輕。”
手臂上的傷不如肩頭嚴重,赫連恆說話時他已轉手拿起紗布,一圈圈纏上男人的手:“別說廢話。……還有哪處?”
“腿上。”
“那你曲起腿。”
赫連恆配合極了,依著他的話照做無誤。
腿上的傷是在脛骨處,有幾處傷口上肉都已經進了狼肚子,經過兩天的修養雖然不至於看見白花花的骨頭,卻也能明顯看得出來那些地方的凹陷。宗錦神色都凝重了幾分,手更加輕,還是故意說話分散赫連恆的注意力:“……你怎麽腿上都沒有汗毛。”
他一邊說,一邊湊近細看了看:“哦,有,這麽少,跟沒有似的。”
“天生的。”赫連恆道。
“不像個男人,”他說,“我腿上都有。”
“是麽?”
“這你有什麽好不信的,我未必還騙你?”
“你好面子,”赫連恆似笑非笑,“也不是做不出。”
聽見這話,宗錦立馬就不服氣了,將手裡的藥碗往邊上一放,自個兒腿一撩一搭,就架在了床榻上。
“不信你就自個兒看……”他將褲腿撈上去,白淨還瘦弱的小腿露了出來。
可他腿上,分明比赫連恆還要乾淨。
他見赫連恆唇邊有笑意,下意識地低下頭看自己的腿;男人的手便再此時伸過來,手背貼著他的脛骨,從下往上地撫過。
——他全然忘了,有男人味的是尉遲嵐,而不是宗錦。
宗錦躲開男人的手,竟莫名有種被人佔了便宜地慌亂。他草草將褲腿整理好,放下腿重新端起碗道:“……我弄錯了,你當我沒說。”
赫連恆仍是不說話。
其實這種時候,對方若是出言嘲諷,或者譏笑,反倒是能將別扭的氛圍給衝淡。偏偏赫連恆最愛用眼神代替話語,男人只是看著他,神情裡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這讓宗錦難受得要命,仿佛叫人扒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似的恥辱。尤其是剛才,赫連恆這個老色胚,還去摸他的腿。
小倌的無名指再次觸上赫連恆的傷,這次卻沒再刻意收著力,不輕不重地在上頭按了下。
“……”
隨之而來的便是男人的吸氣聲。
他得意地挑眉:“痛啦?痛別忍著啊,叫出來,我最喜聽人叫喚了。”
“啊。”
本以為他會聽見的是赫連恆的反駁,但實際上出現的卻是赫連恆的叫聲。
——可這叫聲毫無誠意,也非因疼痛難忍而發,純粹是故意發出來的一聲毫無感情的驚叫。
宗錦無語到嘴角都耷拉下去了。
“滿意了?”赫連恆再淡淡問,“不滿意我再多叫幾聲也可,你既喜歡聽,我自當成全。”“免了,”宗錦道,“難聽得很。”
他原本替赫連恆上藥,就是看那大夫慌神得厲害,手太重。他現在若是故意去折騰赫連恆,反倒是本末倒置了。如此想著,宗錦又恢復了之前的力道,仔細將藥膏塗抹在傷處,也將那猙獰的傷口反覆看了許久。
那晚,赫連恆原是不會落得如此慘狀的。
是因為怕他中箭,赫連恆才會被逼迫至那個位置;後續的事也皆因此而起,在那處中了冷箭,男人才遇到襲擊,才給了那些野獸機會。
好像每次遇到險情,赫連恆總會保護他,將他視作柔弱無能。
片刻後,宗錦的話語忽然沉了下來,三分認真五分不悅:“今後再遇上何事,你都不準再替我擋。”
第一百一十二章 疑竇叢生
赫連恆直接無視了他的話,反倒是問:“你手這般輕,倒是不像你。”
“什麽不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