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恆拽著韁繩,操控著馬掉頭,聲音不大卻中氣十足地問:“你們累嗎?”
“不累!”
整齊劃一的聲音,驚了林子裡休息的鳥。
江意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自知自己是沒本事說動赫連恆,只能乖乖閉上嘴。
“過了前面的村落,我們就分頭行動;你們各帶三個人,摸進東廷,三日後在烏城匯合,勢必給我把宗錦找出來……”
赫連恆話還沒說完,他們的後方突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江意耳根子動了動,急急道:“……一個人,應該只是路過。”
“那就不管,接著趕路。”
誰知就在這時候,那單出來的馬蹄聲已然接近了他們。緊接著,有人揚聲喊道:“報——軻州龍西鎮駐守急報赫連君!”
穿著赫連軍軍服的人從林子裡鑽出來,倏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赫連恆朝江意使了個眼色,江意便會意地騎著馬過去接應。那人看起來也趕路了好些時候,臉色煞白,滿頭的汗;他急急忙忙將塞在衣襟裡的信件扯出來,遞到了江意手裡:“原大人說這信是有人寄來給君上的,上面讓我快馬加鞭送到君上手裡……”
“辛苦。”江意接過信,仔細地摸了摸,確認裡頭沒有什麽硬物凶器,才打開來聞了聞味道。
信件像是普通的信件,並未有什麽古怪處。
他這才把信紙塞回去,遞往赫連恆:“主上……”
原大人自然指的是原俊江。若不是宗錦,原俊江也不會收於他門下,他們更無法利用原俊江研製的火藥,巧取樅阪;想到樅阪之戰,赫連恆便想起宗錦的臉,想起宗錦的臉,他的胸口便抽痛難受。
男人接過信,利落地將信紙抖開。
“吾妻楚楚”。
見到這幾個字的瞬間,赫連恆無意識地抽了口氣,接著便皺緊了眉,仿佛在忍耐什麽劇烈的疼痛。
“吾妻楚楚:自分別已快月余,為夫甚是想念,夜夜夢你庭中望月。不知走前離家之犬歸家否,今我在東,幫工掙家用,待能掙得一間大院,自當歸家與你共枕。予恆上。”
除了宗錦,這世上應當無人再敢喚他“楚楚”。
“楚恆”之名,除了赫連家的宗親,再沒幾個人知曉。
赫連恆倏地抬頭,看向正在喝水的送信人:“……這信是何時送到原俊江手裡的?”
“……五日前,五日前送來的……”
男人收了信,將它貼著胸口放進衣襟之中:“江意,去前頭那個村落歇腳,帶路。”
“是!”
【作者有話說:來了來了,要進城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東進(中)
過橋村之所以叫過橋村,是因為東廷的整個西面的邊境都是崇山峻嶺,只有這一處地勢平緩;也非說外人無法翻山進來,而是即便翻過了山頭,方圓幾百裡也沒有個可以歇腳的地方,只能風餐露宿地走上幾日。因而過橋村便成了進東廷時的唯一之選,至少能在這村子裡歇上一晚,補充個乾糧。
村民亦知道這點,於是過橋村裡便支棱著茶鋪客店,只有幾十人的村子,靠著裡裡外外進進出出來做點小生意。
他們一行人很快便進了過橋村,道路兩旁便支著棚子,有茶肆有馬棚。半老徐娘穿著圍裙,駕輕就熟地過來招呼:“歇腳還是住店啊,要喂馬麽,這都快晌午了,不如先吃點?”
江意十分警惕,邊聽她說,邊四處看了看——四周也不見別的茶肆,好像就這一家。
這種被迫選擇的時候,通常最容易被人做手腳。他不由地問:“……怎麽這茶肆馬棚和客棧,都是你開的?”
“喲,哪兒能呢,”老板娘微微佝著腰,引他們往茶肆走,“馬棚是張老頭的,客棧是劉三家和幾個人合夥開的,館子是老羅家弄的……我們過橋村一共就十三戶人家,這些生意大家都湊起來做,掙點銀子糊口。”
這麽一聽,江意稍微放心下了一些,便望向身後赫連恆。
赫連恆沉聲道:“要些小菜,就在茶肆歇腳,馬也牽去喂喂,半個時辰。”
那老板娘機靈得很,一看便知道赫連恆才是主事的,轉頭便將剛才的熱情全數給了赫連恆:“昨日才獵了野兔子,老爺吃兔兒麽?”
“都可以,你看著上。”
“好嘞!”
一行十幾人在茶肆裡坐了四桌,有一桌是老板娘臨時去館子裡搬出來的。影子與寧差各在一頭,一邊喝茶一邊不忘小心地看周圍情況;江意則是按照一貫的路數,緊緊跟在赫連恆身旁,唯恐有人過來做什麽手腳。很快東廷特產的彌茶端上了桌,冒著氤氳的熱氣;老板娘再高高興興地跑去了不遠處的飯館裡,大抵是給他們點菜去了。
江意率先嘗了口茶,見沒什麽問題,才衝赫連恆道:“主上為何又突然改變了心意?可是那封信有不妥?”
赫連恆不語,眉頭皺著,也沒有閑心喝茶。
江意跟了他這麽些年,知道他與外表不同,是個殺伐決斷的主君;卻不知道他也會有這樣心灰意冷,失落迷惘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