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就在這時,宗錦沉沉道,“我來審,我親自來審。”
“我知道你與他要好,”赫連恆道,“可刺殺主君,是死罪。”
“……”
他當然知道刺殺主君是死罪,而且景昭有勾連外族的嫌疑,赫連恆就是把他帶回軻州折磨致死,也並不算冤了景昭。
大爭之世,對敵人心慈手軟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可他看著景昭的臉,想起在出陽鎮時遇見的景昭……他倒是相信景昭的話,景昭不會背叛他。一時間宗錦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此刻求情實在沒有道理,赫連恆若不是身手過人,遇襲那晚和剛才,都已經死在了景昭的刀下。他忽地冷靜下來,再次問道:“林地遇襲那晚,是不是你。”
“……”
“是不是你,”宗錦一字一頓地問,“是不是你,黑衣蒙面,手持寬刃刀,刺殺赫連。”
“……是。”像是無法對宗錦說謊般,景昭艱難地點頭。
“救我的人,是不是你?”他接著問,“在牆上刻字的人是不是你?”
“……是。”
“好,”宗錦意味不明地點頭,再未抬頭去看景昭的模樣,只在長籲一口氣過後道,“好,赫連恆,你想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我沒有異議。”
“那就……”
赫連恆正欲出言,誰知今晨好不熱鬧,事情一樁接一樁,外頭竟又傳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好似有人踏上了階梯,正朝著他們這間屋子趕來。赫連恆側目往門看去,下一瞬便有隻手伸進了屋裡,眼看人要進來。
男人皺起眉,另隻手背身抓過插在地板上的刀,再朝門口甩過去。
一名兵士衝進房門的刹那,閃著寒光的長刀倏然從他眼前飛過,“噠”的插進門框中。來人嚇得一抖,愣是腳尖都掂了起來,狼狽地停在咫尺:“主、主上……”
“滾出去。”
“是、是……”
兵士立刻退出去,還畢恭畢敬地將刀取下,雙手捧著置放在門旁的架子上。最後他還不忘替他們關上門,隔著門在外面哆哆嗦嗦稟報道:“緊急軍情來報——”
——這還是頭一回,宗錦從赫連恆嘴裡聽見“滾”這個字。
印象中男人無論是對著身邊近臣,還是對皇甫那種陰險小人,說話總是很克制,把握著分寸。如今他卻因闖入的兵士而拔刀相向,甚至說“滾”,可見他遠不似外表看起來那般無所謂。
對景昭刺殺一事,赫連恆很生氣。
這是人之常情,換成是他宗錦,恐怕早就把刺客的腦袋踩爆了,哪還能如此冷靜。不過是因為,景昭是他身邊的人罷了。
宗錦道:“……要不然先關起來,你先聽聽是什麽軍情。”
他一邊說一邊就要彎腰去撿地上散落的衣服:“免得耽誤事……!”但他的話沒能說完,便突然中斷;連帶著他的動作也僵住,整個人就像遇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般,停住了。
赫連恆關切道:“怎麽了?”
宗錦咽了口口水,直接放棄了拿衣服,重新坐回榻上,還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些:“沒、沒事……”
“傷口痛?”男人再問道。
“我都說了沒事就是沒事!!”宗錦突然震怒,嚷嚷道,“你出去,該關押關押,該聽情報聽情報……出去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這火發得太突然,赫連恆都有些茫然。
他忍不住多看了宗錦幾眼,然後便看出對方神情中的不自然,甚至有些羞赧之色。男人忽地福至心靈,仿佛明白了什麽事般,抓著景昭的手臂再一擰。
“啊——啊,啊啊……”
景昭慘叫出聲,赫連恆這才對外頭的人說:“把他送到江意手裡,不必說別的,關押好即可。”
赫連恆的行為偶爾會與他翩翩君子的外表全然不符,有些殘忍,有些暴虐;然而他在做這些殘忍事時仍然可以保持淡泊的神情,反倒讓他更顯得駭人。此刻便是如此,景昭的兩隻手都叫赫連恆給卸了,被人帶走時雙臂軟綿綿的垂在身側,比叫人一刀斬去好不了多少。少年滿臉都是騰出來的汗,也無法再反抗什麽,就這麽叫人帶走了。
宗錦又道:“我叫你也出去……”
赫連恆卻彎腰一件件撿起二人的衣服:“是不是那處痛?”
“不是,我讓你出去……你出去……”
“那便是腰傷著了?”
“沒有!你別問東問西了出去……”
見他驚慌失措的模樣,赫連恆再想了片刻,順勢自顧自地穿上外衫:“……你這般惱怒,是不是東西流……”“滾!!你馬上給老子滾!!滾出去!!”
男人的心情立刻轉好,甚至唇邊都有了笑意:“我幫你收拾。”
“滾啊你別過來啊!!赫連恆我警告你!!赫連……”
——
時隔許久,宗錦在樂正宮裡舒舒服服地泡了一次澡……雖然只有下半身可以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