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右手輕微地一抖,一把比宗錦的黑金匕首還要窄小的袖劍滑了出來。
他余裕地閃身躲朝向他的刀刃,多一分便顯得慌忙,差一分就躲不過;他偏偏不多不少剛剛好,看似運氣般躲了過去。與之同時,男人的右手隨意一劃,頓時在來人腰間開出條壑口。
血飛濺出來,可男人已經掠過他身邊,竟將血跡都躲了過去。
再是第二人,第三人……驛館裡這些人在他面前像紙糊的一樣脆弱,莫說傷他,就連逼亂他的呼吸都做不到。一個個守衛負傷倒地,黑衣人頭也不回,在愈漸誇張的火勢中踏過驛館的門檻。
天都城半片天都被幾處大火映亮,將這個夜晚鬧得不得安寧。
先前宗錦與那些守衛纏鬥的位置,此時已經無人;男人皺著眉頭,左右尋找著,又抬眼往遠處看。
可哪兒也不見宗錦的身影。
——地上不見血跡,可見在此處並沒打得多激烈。
——那宗錦如今人在哪裡?按照他的性子,恐怕不會選擇逃跑。
赫連恆在驛館門前駐足思忖著,忽地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他轉過身,就見一個嬌小的黑影從轉角竄出來,正疾行往他而來。隨之一同前來的,還有股濃烈的血腥味。
赫連恆迎上去:
“……你的事都做完了?”
“你怎麽樣?”
宗錦幾乎與他同時開口,二人的神情同樣隱隱帶著些急躁。
“我能有什麽事……嗯?”宗錦話還沒說完,赫連恆的手忽地伸向他,“你做什麽?哎?”
男人帶著涼意的手觸碰上他的臉頰,拇指的指腹隔著面巾蹭上他的臉頰。這突如其來的觸摸讓宗錦怔住,一時間差點忘了他們剛在天都城放火,現下城中禁軍肯定正在往此處趕。
他隻覺得赫連恆觸碰之處,酥酥麻麻的好癢。
男人的手再動了動,拇指往上觸及他眼下的肉,再往他鬢角倏地蹭過:“哪裡受傷了?”
“什……麽?”宗錦怔怔說著,趕緊自己摸了摸眼下——這一摸,便是滿手的血,他都不知是何時沾上的。
赫連恆眉間的皺紋光影分明,宗錦讀不出那是何意。
若說是關心他,可那語氣寡薄得像湯裡忘了放鹽;若說只是例行問一句,那為何又要替他擦去眼下的血?
他草草往後退了半步,趕緊用手背胡亂將血跡蹭掉:“不是我的血,是他們的!”
“他們人呢?”
“不知道,可能爬不起來了吧。”宗錦道,“我未傷及要害,畢竟也無理由非殺不可……你事若辦完,此地不宜久留。”
“我知道,”赫連恆這才道,“跟我來。”
宗錦重重地點頭,立即跟上男人的腳步。
仍是暗巷中七拐八拐,二人貼著簷下疾行,往城門折返。這一路還算順利——人大多都跑去看著火的熱鬧了,途中他們壓根都沒見到幾個人影——隔著老遠宗錦便瞥見城門之下,有兩個人影手持長槍鎮守著。
這具身體很弱,唯獨過人的也就是這雙眼睛了。
他下意識地拽住赫連恆的手腕,猛地停下:“等等!有人!”
赫連恆不得不停下,回頭看他:“怎麽了?”
“城門下有人,”他急匆匆說道,“有人守著,怕是影子失誤了?”
男人嗤笑一聲,竟不掙開他的手,反而回握住他:“怕了?”
“怕?你若是想直接殺出來,老子定然奉陪,”宗錦囂張道,“只不過是提醒你罷了!”
“影子不會失誤,”赫連恆說出這句,忽地又邁出步子,直接拖著宗錦往前,“不必擔心。”
“……真的有人!拄著長槍!”
“若是有,那必定是影子喬裝的。”
“知道了!那你放開!老子自己會走!!”
二人爭執了幾句,但宗錦沒能擺脫赫連恆的手,只能踉踉蹌蹌跟在男人身後,像被拐子硬搶走的良家婦女。待到他們再近些,宗錦才看清楚——那兩個“守城士兵”身上還帶血,站得卻筆直,好似真是影子扒了人家的軍服假扮的。
很快他便能確定了,赫連恆說得沒錯,那正是影子。
影子見到赫連恆也無過多的反應,甚至頭也沒點;赫連恆也同樣,捉著他的手穿過供人緊急出行的側門,腳步不停地繼續往前,直到他們鑽進道旁的叢林中。
宗錦喘著氣:“……其他人呢?”
“再過一炷香時間,”赫連恆道,“在那之前他們會回來的。”
“你倒是對你手下的人很有信心。”
“這是自然。”
“……悶死了。”宗錦一把拽掉臉上的黑巾,“你親自折回去,不止是放火那麽簡單吧?”
“好奇了?”
“不好奇,”宗錦沒好氣道,“我有什麽好好奇的?要麽你便是去殺了西鹿,要麽你便是要收服西鹿;等過幾日消息出來,我不就一清二楚了?”
“聰明。”男人說著,終於也拆下了他的面巾。
即便夜色很沉,林子裡漆黑,宗錦仍能看出來赫連恆身上乾乾淨淨,半點血跡都沒沾到。男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這會子再看到這些他也不算驚訝;只是對比一下自己身上、臉上的血,總有種輸了赫連恆半截的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