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算我失言。”羅子之草草應付著,話仍是圍著宗錦說,“我認真同你說,在他之前,最後一個回來的兵士,是在黎明時;已然過去了六個時辰,他才回來。……且我剛在馬上仔細瞧過他,他身上衣衫換過。江意,你細想想,我聽回來的傷兵說,是他命人縱火,賭天時降雨,兩千人回來不足四百;他卻能休整一宿,甚至還換了身衣服回來。”
“……”
“若無內鬼,樂正此番能成事?”
“我原是不想說,主上也曾要我不要打草驚蛇,但……”江意的臉色越發凝重,隨即還往天上看了眼,就見他的鷹在附近的簷上站著打盹,“在軻州時我便發現有內鬼了。”
“什麽?”
“我的灰背隼叫人射死了。”江意一說這事便心疼,“當初主上也是見我這手本事,才叫我跟在身邊;有我在,誰也不要想飛鴿傳書將消息傳出去。那隼跟了我好些年,聰明得很,若非信鴿,不會下手;可就在準備出征樅阪時,有人將隼射殺了……”
“你之言與我不衝突,”羅子之道,“射隼之人,興許就是那小倌。”
他二人正交談著,門那邊忽地有人大步走進來:“堂兄如何?!”
來人是赫連禪,正滿頭的汗,嘴裡還冒著白汽。他本該戍守北城門一帶,謹防樂正再出什麽招數;那邊過來距離不短,看得出來他是快馬加鞭趕過來的。
見赫連禪過來,江意立刻道:“禪將軍,你怎麽過來了?”
“北堂去接了我的班,讓我回來看看。”赫連禪喘著氣道,“昨夜你的人損失最慘重,我和北堂幾乎都沒事,信號來得及時,撤退得順利,你那鷹真不錯……堂兄傷勢如何了,樅阪這些狗娘養的小雜種,淨耍陰招……”“主上尚未蘇醒,”羅子之道,“現下那個小倌在裡面。”
“……就是那個?”赫連禪疑問道,“我聽說……”
沒等他話說完,江意忽地從袖口裡摸出枚小小的圓柱:“對了,這個。主上昏迷不醒,大夫說須得等……這東西該交予禪將軍。”
“?!”赫連禪一見它便驚了,“堂兄的親印……”
在場三人都知道這東西的分量——赫連家滿打滿算的八萬人,都聽這枚印章的號令。且不似樂正家嫡系令牌,赫連恆的親印僅此一枚,是赫連家世世代代傳下來的,極其重要。
赫連禪咽了咽口水,接下來道:“昨晚究竟是怎麽回事,我零零散散聽了些話,卻是沒弄懂……”
唯有江意昨夜深處戰事交鋒的正中,聞言他便立刻長話短說地將事情交代了一遍,將宗錦的計謀、做法全盤托出,既沒有刻意為他說什麽好話,也沒有添油加醋。倒是羅子之,像是對宗錦懷疑頗深,接在江意之後,將自己對宗錦的懷疑說了遍。
“總之,我覺得此人不妙。”羅子之總結道,“既然現在赫連印在禪將軍手裡,這事也交由禪將軍定奪。”
赫連禪平日裡看上去虎頭虎腦,和自家堂兄的性子截然相反;但在赫連氏族中得到家主的信任,他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一說到要緊事上,他的神色也凝重起來,在片刻的沉默過後,他才說:“那就先抓了,不管怎麽說,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是。”羅子之點頭,即刻看向江意。
江意完全懂他的意思——他二人負責守城,而這驛館乃至赫連恆的安全是他在負責,兵士們自然也只會聽他的號令。他下意識想要面前二人先緩緩,可卻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直覺告訴他,宗錦斷然不會是內鬼;但僅憑直覺是做不得數的。
“……你們幾個!”江意深深吸氣後,終於開口,“將人拿下!”
“是!!”
——
人衝進來的時候,宗錦就坐在床榻邊,垂著頭像是在看赫連恆,又像是在小憩。
聽見房門忽地叫人不客氣地推開,宗錦疲倦地往門口看了看:“……這才多久,著急什麽?”
他滿心以為是江意,但卻沒想到進來的是哪幾個戍衛。
“你們這是什……”“奉江副統領之令,”領頭的戍衛道,“拿下!”
“……他娘的什麽意思?過河拆橋?”小倌頓時火上心頭,“老子昨晚才拚了命保赫連恆的安全,今日就要將我拿下?!”
然而他的話被戍衛悉數無視,幾個人上來便反剪住他的手,不留任何余地地壓著不得不前傾躬下腰。
若是換成平日,宗錦定然會打鬧一番;可他身上草草包扎的傷仍疼得厲害,別說是反抗了,就是剛才坐在榻邊一動不動,疼痛都未停歇過。
他“嘶”地疼到抽氣,還準備再罵幾句:“江意是什麽意思?!江意!!姓江的……咳,咳咳咳……”
話未能說完,他便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這一咳,背後的傷就更火辣辣地燒著疼了。
就在這時,赫連禪踏進了屋內,神情嚴肅道:“你叫江意也沒有用,是我下的令……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