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那身麻煩的禮儀,丟掉了謙和文雅。
身著戰袍,紅纓飄動,仰頭飲酒……接著,男人的嘴終於離開酒壇,他將壇子倒置晾在眾人眼前,再狠狠一摔。
“嘩啦——”
酒壇碎裂,隨即赫連恆有力的聲音回蕩在了訓練場上方:“赫連必勝!”
“赫連!赫連!赫連!赫連!……”
——
對於此次出征樅阪的計劃,宗錦一概不知,他甚至連赫連恆打算帶多少人去都不清楚。從軻州出發的軍士不過八千人,北堂列,還有另外兩個宗錦並未見過的男人,三人各統轄兩千人,江意卻隻管手下一百二人,余者盡數歸赫連恆親率。人早已經在軻州郊外集結,趁著夜雨時匯合出發向樅阪禁軍,竟也稱得上悄無聲息——至少軻州的百姓對此都渾然不覺。
除了江意帶著的人,所有人都身著戰甲。
宗錦便在江意的隊列中,往前望看不見領軍的赫連恆,往後看也似沒有盡頭。八千人的長隊,算上輜重,能拉扯出老長的隊列。一跟人匯合,宗錦便松了口氣,至少抵達樅阪之前,他是不必再擔心和赫連恆相處了。
在馬上如此想著的他,情不自禁低頭看了眼腰間掛著的玉佩。
他到底為何會如此心慌意亂,如此想逃避赫連恆呢。宗錦從白日想到黑夜,仍沒有想通。
大部隊行軍不比之前那些數十人出境的時候,列隊算不上太整齊,速度也慢,盡可能的讓隊首與隊尾保持在能飛快通知到的距離,避免遇襲時無法迅速做出對應。這種速度對於在馬背上長大的尉遲嵐而言,就跟散步沒什麽區別;宗錦垂著頭自顧自想著,在隊列中安靜得仿佛換了個人。
時間在行軍中飛速流逝,他們已從山林間走到了軻州的邊境小城附近。赫連恆仍然沒有停下來休整的意思,整個隊伍有條不紊地繼續走;這意圖非常明顯,宗錦一想便知,男人是打算夜晚行軍,白日休整,最大限度地讓敵人晚些察覺到兵臨城下。
只是樅阪這麽多年,能在赫連的包圍下依然存在,到底是有些地利人和在其中的。
首先是樅阪整個地方乃盆地,四周高山峻嶺綿延不絕,輕騎想入侵都很難辦;更莫說那些攻城的輜重和重騎了。接著是地勢,樅阪境內多樹木,樂正家的兵馬自然對林間路熟悉,單單是從這點上就已經勝過了赫連許多。最後是樅阪的特色——狼騎隊。
整個呈延國境內,只有樅阪有這樣特殊的狼群,名喚叢林狼,不僅凶悍敏捷,還有三五配合,集體作戰的智慧。叢林狼不如馬匹高大,人騎在上頭自然是做不到;但樅阪樂正氏,自古便有馴狼的本事,那些叢林狼被他們用軟甲武裝,還能聽從他們簡單的命令,實屬厲害。
宗錦過去不是在排兵布陣操練演武,就是在研究地圖;樅阪的地形與特色他也記得不少——在高山峻嶺外,只有一出是勉強能叫輜重通過的峽谷。赫連軍此番,只能從那裡進去。
他正想著,隊列前頭有人忽然吹了聲口哨。
宗錦茫然抬頭,還不知怎麽了,就見身旁景昭一拽韁繩,帶著馬往旁撤開。
他急匆匆問了句:“怎麽了?”
“是江副統領的哨聲!”景昭迅速回答道,“要過去集合!”
“……還有這種做法,”宗錦更茫然了,“眼下都還沒出軻州,不至於要暗號吧……”
“他說這樣方便!”
“不愧是玩鳥的……”
話雖然這麽說,但宗錦還是策馬跟上了景昭的步伐。其他人也無任何反應,該往前繼續往前,宗錦他們那百余人的位置一空出來,後續的隊伍便立即補上了。挪出隊伍宗錦才看見,眼前竟然是片空地,狹窄的山路忽地開闊起來,正適合休整。
——但,但再往前走,他們就得超過隊首的赫連恆了。
這思緒閃現不過一瞬,男人就像會讀心似的出現在他余光中。
宗錦沒來得及朝男人處多看幾眼,一把長刀便倏然出現,準確無誤地攔在了宗錦的馬前。他下意識地拽緊了韁繩,驚得馬一下撩蹄,差點將他直接摔下去。然而在他身後的那些江意的麾下,竟可以全然無視他這裡的動靜,迅速繞過他,朝前與江意會和。
好不容易穩下來的宗錦喘著粗氣朝旁邊吼道:“你他娘的想殺我嗎?!”
“江意率人斥候,”男人悠悠然收了刀,“你不必去。”
“我要去,我也去當斥候。”
“不許去。”赫連恆斜眼看他,面容平靜,“違抗軍令者斬。”
平日裡這話威脅不到宗錦,但今日有所不同,他還真不能任意妄為。不僅僅是因為他尊重戰爭,尊重赫連恆現在乃是他的君主;更因為宗錦無比清楚,赫連恆雖對那心上人情深幾許,在大是大非卻仍是心狠手辣的無情之人。
若是心軟,若是沒有規矩,下場便如他當初,眾叛親離。
就算是為了做給其他人看,為了穩定軍心,赫連恆也會真的將他以軍法處置。
宗錦看他的眼,竟有些微不知所措。
大部隊仍然在前進,他像多出的一部分,遊離在隊伍之外,緩緩跟上。既然不能跟著江意去,那他便折返跟著北堂列算了。宗錦定了定神,正要掉頭;赫連恆就像算準了他的心思似的,再度開口:“你便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