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錦作為赫連恆的“隨從”,單槍匹馬地往漆城深處去了。
那些個驚聲尖叫的平民如今已經反應過來,漆城已淪為敵人的陣地,紛紛逃回家中門窗緊鎖。沿途他見不到任何活物,只有橫七豎八的屍體,有樂正軍的,也有赫連軍的。宗錦一路走一路四處地看,那些樂正家的銀杏旗仍然插在高樓上迎風飄揚。他竟然覺得不順眼的很,索性摸過馬脖子上掛著的弓,左手開弓,一箭一杆旗,憑借著超高的射術,將旗杆都射斷。
他一路奔馳過去,很快便看見先一步去鎮壓兵士的赫連軍。
一批人已經扔掉了刀,蹲在地上雙手抱頭,任由赫連軍將他們團團圍住;另外還有近百人,依然持刀抵抗,和赫連軍廝殺。
宗錦騎著馬過去,二話不說地借勢衝過某個樂正小卒的身邊,叢刃一揮,對方便人頭落地。
“不降則死,繳械不殺!”
即便他這麽喊了,貪生怕死之徒早已投降,剩下這些負隅頑抗的也都不畏懼生死。但殘兵敗將何以為敵,抵抗只是為即將逝去的生命再拖延片刻罷了。宗錦加入赫連的隊列中一並殺敵,他幾乎麻木,腦子也放空了,只會辨認敵人的盔甲,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沒多久他便已經殺了十幾個兵士。
面前有樂正小卒手持著銀杏旗,就拿那杆旗當武器,使出渾身的力氣橫掃向宗錦。
旗杆來勢洶洶,宗錦都無處可躲閃。
情急之下,他本能地提刀,用叢火對抗那杆旗。
兩兩相撞時,他的虎口都在震;可並沒有撞擊聲響起,叢火鋒芒太甚,一下便砍進了旗杆之中。宗錦便憑著本能再接上一把力,那旗杆便被斜斜斬斷,帶著同樣劃破的銀杏旗摔落。
“啊啊啊啊——”
揮旗人瘋了似的叫喊著,從同伴的屍首上拔下刀,照著宗錦的面門砍去。弱獸反撲時偶爾也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在對方刀光閃動間,宗錦竟能察覺出一絲危險;但這並不會讓他退縮或避讓,反倒叫他本性裡那股狠迸發了出來。
尉遲嵐武治天下強者為尊的想法,到現在也不曾改變過。
這瞬間宗錦眼中的所有似乎都放慢了,連同那把刀和刀刃上的光也慢了。他壓下腰,將將好從刀影中避過;手中叢火卻已經甩了出來,以可怖的力量飛向那人。
叢火扎進了那人的胸口,像巨大的弩箭那般,直接將人釘得往後飛。直到刀楔入地面,那人也已經失去了生命,像個擺件似的斜斜立著,叫叢火穿胸而過。
就在這瞬間,他不知怎麽的,視線在旁邊的屋舍上停留了須臾。
屋舍的窗開著一條縫。
一隻眼睛看著他。
他所能看到的也只有那隻眼睛,非常清澈透亮的一隻眼。只有孩童才會擁有如此清澈的眼眸。宗錦倉皇地與它對視,心莫名地往下沉了沉。下一瞬,有隻手捂住了那隻眼,緊跟著窗也被用力合上。
宗錦拽著韁繩在戰場上調頭,他收起所有多余的感情,冷冷地從剛才那人的屍首邊上再經過,順勢拔出了他的刀。
沒過多久,剩余的不降者便被清理乾淨了。
宗錦在戰場中心停下,已全然忘了自己只是赫連恆的隨侍,並非尉遲家的家主。他再度舉起刀,高聲喝道:“俘虜捆好了,三隊人看守;余者將城內屍首全數挪到城門處的空地上去——”
而其他人也不質疑他的發號施令,立刻開始了行動。
——現下,北堂列那邊也應該將元城佔下了才對。
——樂正家倘若不管失火一事,如今可能已經攻到了岷止城,那便還有一萬二千余人的援軍在等他們。
——若是要滅火,不知多少士卒要死在第二輪的火浪下。
宗錦在心裡計算著,勝利仿佛已唾手可得。
“轟隆——轟隆隆——”
突然,天邊接連幾聲響雷炸開。
一直在刮的妖風停了,這回是不合宗錦心意的滂沱大雨來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眾生平等雨
元城離岑郡要遠上不少,盧非率萬余人貼著林地邊緣的丘陵而行,一刻都不敢耽擱地趕往元城。
一路上他們並未遇到任何突發情況,只有林間延燒不絕的火在不斷擴散,往他們所在之處逼近。赫連的陰謀詭計已經完全浮出了水面,他們定是要趁此機會強襲元漆二城,盧非說什麽也不能讓他們得逞。
火而已,只是林地著火而已;憑借樅阪人對火事的經驗,這點事不在話下。
只要,只要他率人強攻元城,最好能將赫連家的主將俘獲,事情便還有轉機。
他如此想著,越走卻越覺得不對勁——元漆二城,他想當然的認為赫連恆會率先佔領元城,只因為近,只因為要先發製人。斥候帶來的消息亦是如此,有四五千人的朝著元城突襲,赫連恆重傷在身,興許現在就是將其一舉擊殺的機會。
火能阻擋樂正的去路,自然也能阻擋赫連的去路。
眼瞧著元城越來越近,盧非心中莫名的焦躁也越來越強烈。
忽然,已經停了有一段時間的爆炸聲,從東南方向傳來,又像之前一般,接連著十幾二十聲,源源不斷。盧非倏地拉住馬,抬手示意隊列停下;他回過頭遙望東南方,視野卻受限於地勢,除了漫天火光他什麽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