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祭禮?”宗錦忽地說,“那不是正好麽?都不用等明日了。”
“這是何意?”
“祭禮嘛,大家高興,自然喝多。”宗錦壞笑起來,“不如這樣,祭禮結束咱們再好好慶功,好好喝一頓;影子也來,府裡的戍衛也休息一日,該回去探親探親,該兄弟們聚聚就聚聚;留江意一個便好,江意不僅要看著府裡,還要每隔一個時辰去街上巡視一圈,以保證萬無一失……你覺得如何?”
赫連恆眼眸一亮,很快又黯淡下來:“不錯。”
“對吧,論這些手段,你可不如我。”
“可我原是想與你偷閑一日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螣蛇祭
赫連軍才從前線歸來,時節已是春暖花開,兵士們休息不了幾日便要開始忙著幫農戶們春耕,因此螣蛇祭赫連恆不像往年那樣到祭台上露面,在平民看來倒是情有可原。
今年的螣蛇祭,祭壇上換了赫連分家之子參與祭禮,祈求上古神仙螣蛇保佑今年風調雨順的平民們並未受到任何影響,仍是人聲鼎沸,好不熱鬧。軻州主城中那條大道擠滿了人,比白天迎接他們兵馬凱旋的人還要多,處處張燈結彩,也有人趁著這時候出攤,賣些小玩意兒、小食。
“挺熱鬧的嘛。”宗錦穿著身粗布麻衣,混跡在人群裡四處張望,“久隆只有過年時才這般熱鬧。”
“螣蛇祭一向是我們最重要的祭禮,自然隆重。”
而赫連恆也穿著與他相差無幾的便裝,頭髮束成髻,發簪也沒有,發冠也沒有,只有根樸素的暗紅布條,扎在髮根處——這是宗錦要求的,上街看看祭禮可以,但不要那麽車馬相隨、大講排場,最好簡裝出行,最最好是身上四棱紋都不要有。
而那暗紅布條,是螣蛇祭禮的風俗,街上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做這副打扮。據說螣蛇隻識得暗紅色,因此系上布條,螣蛇便知是它的子民,才會保佑事事順遂。
反倒是宗錦,一如既往的馬尾,在人群中比赫連恆要扎眼多了。
他二人身後也並無人跟隨,就那麽跟隨著人潮懶散地走著。宗錦時不時往街道兩旁張望,什麽糖人、糖葫蘆、糖水,好似連空氣都被糖浸透了,處處透著甜。
不遠處軻州城的鍾樓上,赫連恆的某個堂弟正著黑紅的祭禮服,在上頭按規矩祭祀。
宗錦個子有些不夠,抬眼便被人頭攢動遮住了一般的視線;他時不時地墊腳,依稀能看到祀女誇張的衣裙,和舞動的身姿。他忽地說:“往年便是你,在上頭?”
“怎麽?”
“你也要跳那祭禮舞?”
赫連恆搖頭:“……那是祀女做的事。”
“那你做什麽?”
他話未說完,咚、咚、咚地鼓聲響了起來。三聲重鼓後是一聲銅鈴,如此反覆六輪後,鍾樓上的大鍾被猛地敲響了。這瞬間,街上所有的人都停住,赫連恆亦是如此;只有宗錦沒反應過來,還在往前走。他險些撞到前頭的人,幸得赫連恆拉住了他。
他小聲道:“這是做什麽……”
下一瞬,所有的人都雙手合十低下了頭。
赫連恆亦是如此,還低聲向他解釋:“祈求一年風調雨順的時候到了。”
“哦?”宗錦道,“不是軻州人行不行?”
“誰知道呢。”
“那不求風調雨順行不行?”
“誰知道呢。”
宗錦“啪”地合掌,閉著眼道:“那就請螣蛇保佑我,大仇得報,奪得天下。”
赫連恆沒說話,靜默無聲側目看他,目光沉靜還藏著些許的溫柔。不消片刻,下一聲鍾聲響起,停滯的人流再次動起來,又恢復先前的熱鬧非凡。宗錦放下手,時不時側身從迎面而來的人身邊繞過,還不忘看著赫連恆的眼睛問:“你求的什麽?風調雨順?”
“沒求什麽。”
“騙誰呢,”宗錦道,“有什麽不好說的,我都說出來了,你也說來聽聽。”
赫連恆抿唇微笑,就是不說。
鍾樓上的祭祀舞再度開始,有烏泱泱的人圍在那邊看,也有人像他二人似的,隻當時出來湊湊熱鬧,在街上隨意走。但很快宗錦便發現不對勁兒了——遠處好似有歡呼聲傳來,但他聽得不太真切。
正當他想問,身邊的人群忽然像說好了似的,往兩邊走,讓中間騰出道。
他被人擠得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腿了,眼瞧要被推搡著往更遠處走。
驀地,男人捉住了他的手,將他拉了回來:“重頭戲要來了。”
“……老天爺,這麽多人,差點擠死我,”宗錦感歎著,又被人擠得不得不緊緊貼在赫連恆身側,“你們全軻州的人今晚都出來了吧?”
“因為‘螣蛇’要過來了。”
“哈?”
“跟我來。”男人隻簡短說了這麽句,隨即宗錦的手便被攥緊了,拉扯著他往某個方向而去。他隻覺得快被人擠得窒息了,在他極限邊緣,男人總算帶著他撥開了人群,進了某個暗巷之中。宗錦小口喘著氣,想問這是要上哪裡;但赫連恆沒給他休息的時間,帶著他繼續順著巷子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