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錦和自己的親弟弟,反而不曾這麽和和氣氣地閑聊過。尉遲崇也不知是哪根筋有毛病,見他總和見仇人似的,暗殺他的時候都不見手軟。
二人閑聊著這些無意義的過往,外頭有兵士端著藥進來,直直往他們這邊走:“……換藥了。”
宗錦順手便將藥接下:“我來,你去幫別的吧。”
本來人手就不夠,兵士求之不得地將東西遞給了他。
“傷在哪兒,能起來麽?”
“手臂……”景昭說,“還有背後。”
“那手伸出來。”
少年依言照辦,任由宗錦替他解開紗布,把藥粉敷上去。收拾完手,宗錦又扶著他翻了個身,讓背朝上。
他將被褥推下去,解開景昭背後亂七八糟的紗布。
肩胛骨上兩道刀傷,側肋上被箭矢之類的東西扎傷了一個口……這背上真是夠慘的,比宗錦好不了多少。他接著往下拆紗布,直到最後一點紗布也被丟開——
景昭的後腰上,有兩道交叉的刀傷。
他愣了愣,拿手比了比其中靠下的一道,約莫五寸不到,卻很深,末尾處有一點岔開的口。
像是有兩刀砍在了同一處。
第一百三十一章 為妻者不可妒
遲遲沒感受到藥粉敷上去,景昭歪著腦袋去看宗錦:“……哥?”
“……你這傷,”宗錦說,“怎麽沒縫?”
“……軍醫忙不過來,就隻讓上藥,”景昭小聲回答,“反正也能好,就是好得慢些。”
“這麽深的刀口,不縫怎麽好得了……”宗錦雖然是這麽說,但還是傾斜了藥瓶,將藥粉一點點撒上去。景昭的傷都還沒能結痂,藥粉一碰上他便疼得抽氣;但少年要強這點跟他如出一轍,手已經抓著乾草捏成了拳頭,嘴裡也沒哼出點聲音。
宗錦沉默著將他背上那些傷逐一處理好,又替他換上乾淨紗布,最後再扶著他坐起身,替他倒了碗涼水。
“謝謝哥……”
“不必,”宗錦忽地認真叫他,“景昭。”
“怎麽……”
他壓低了聲音,隻讓景昭能聽清楚他的話:“你說洛辰歡為什麽會背叛我呢?”
這意料之外的提問讓景昭怔住,呆呆地應了聲“誒?”;宗錦晃晃腦袋,慢慢站起身:“我便先走了,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你且在這兒休養著,有什麽事差人來知會我。”
“好……”
——
他在漆城冷清死寂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逛了許久。
那傷顯然是疊過的,該是原本就有一道刀傷,後來又添了一刀在同樣的位置,且下手更重。自然,是為了掩飾原本的傷口。
宗錦能想到那晚曾劃傷過黑衣人的後腰……黑衣人自然也能想到這點。傷口是不可能轉天就痊愈的,想要掩飾曾受過傷的事實,只能對自己狠心些,來一出傷上加傷。赫連恆懷疑是北堂列所為,卻找不到動機;他去試探,北堂列身上也確實沒有傷口,可見無辜。
而現在,他全然沒有懷疑過的景昭,身上巧合般的有了這麽一道傷。
北堂列沒有動機去害赫連恆,這點景昭也一樣。
宗錦越想越覺得頭疼,甚至冒出了些暴躁的念頭——乾脆把兩個都關進牢裡,大刑伺候,不怕不招。
但這也只能想想而已,不說景昭,單單北堂列的將領身份,赫連恆也不可能毫無證據就對他拷問。
他逛到日落西山,才又回了赫連恆的住處。
並非他想著回去找赫連恆,而是等他滿懷心事地推開某扇門後,裡頭坐著的是赫連恆。男人正坐在窗邊看書,聽見開門的動靜便抬頭;宗錦前腳才踏過門檻,看見男人的眼睛後愣了愣,又把腳退了出去:“走錯了。”
“你打算去哪兒?”赫連恆直接問道。
“……不知道,”宗錦在門口站著,低沉道,“隨便去哪兒,你忙你的。”
“進來。”
“哦。”
他似乎一點沒察覺到自己前一刻還在拒絕,後一刻又應了赫連恆的話,就那麽走進屋,順手還將門掩上了。
屋內已燃起了幾盞燭火,他與男人隔桌而坐。
赫連恆又垂頭繼續看他的書,一時間屋裡只有他翻動書頁的聲音。宗錦卻仍在想先前的事,景昭那滿目瘡痍的背在他眼前反覆出現,久久不消。繼而,洛辰歡的背叛也叫那道傷口給引了出來。他煩悶不已,轉手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已經涼了的水:“……剛打完,你又開始看你那話本子。”
話才出口,宗錦便想起自己屈辱抄下那本《今生長相見》。
那時候他不知道赫連恆對自己有意,隻覺得書房裡藏著的那堆尉遲嵐野史都是侮辱。現在知道男人埋藏多年的心事了,再回想起那些事,陡然間味道全變了。
他喝了口茶,氣惱道:“回去把你那些什麽狗屁話本都給老子燒了。”
“為何?”
“什麽為何?看那些胡謅的東西幹什麽,吃飽了沒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