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在黑夜的林地裡形成了三條粗細不一的光帶,等到光帶行進出五裡後,北堂列的輜重隊才會出發,利用這中間的距離,在遇到任何突***況時形成突然出現的重武裝。這是赫連恆一貫愛用的手段,比起尉遲嵐那般恨不得舉城出征的浩浩蕩蕩,赫連恆更擅長以弱示人,反而叫人更忌憚他所留的後手。
北堂列在城樓上看著,等到他們輜重隊出擊的時候。
東西兩側的隊列光帶要粗實的多,而中間只有些零散的火點,那便是赫連恆所在之處。
忽地,離預訂的地方還有些距離時,中間的火點突然滅了。
北堂列在城樓上思索了片刻,心中暗道一聲“不愧是赫連恆”,再高聲道:“上馬——”
——
宗錦繃緊了腦內那根弦,在林中穿行時一邊躲避著過低的樹枝,一邊左顧右盼地警惕著埋伏。
這林間還有溪水緩緩流淌,他們這一列便循著溪水一直走,期間並未遇到任何不對勁兒的地方,好似一切都順利得很。從局勢上來看也是,赫連的優勢可不止是在於並無多少損失便闖過長生谷、拿下岷止城,最大的優勢是情報的速度。
江意的猛禽能隨時替他們傳遞情報,甚至能用嘶鳴聲傳達些只有將領才知的消息,在千變萬化的戰局之中,情報先行便是勝。
一行輕騎正前行著,赫連恆忽然將手中火放下,甩進了溪水中。
刺啦的,火霎時間便熄滅。
而身後所有的人都如法炮製,都無須赫連恆做出任何指示。宗錦本就沒有帶火把,自然也省了這功夫;只是周圍突然黑下來,他都有些看不清楚赫連恆的身影。眾人的馬也不由地放緩了速度,沒有了先前那種前衝的勢頭。
但他沒料到的是,下一瞬前頭便亮起幽幽的綠光,好似鬼火。
那綠光朝著左手邊而去,這顯然是赫連恆的訊號。
——這王八蛋,夜明珠都能隨身揣著,像是愛極了夜間行軍。
他們三列隊伍間相隔不過十裡,赫連恆帶著輕騎隊朝左邊近了五裡左右,若是江意的隊伍走的夠直,那他們現在便成了暗默的相守之勢,有任何情況出現,江意便能帶人過來馳援。
宗錦不是很明白赫連恆這做法的目的在哪兒,卻也知道自己先前的擔心是白搭了。
赫連恆遠比他謹慎,性子也沉穩,絕不會做些賭命的事。
他們摸黑而行,速度自然不會太快——就算人看得見,馬也看不見——因此宗錦離赫連恆更緊了些,在適應了黑暗後,甚至能看清楚對方的輪廓。
突然,赫連恆說:“江意的骨笛,是否還在你身上。”
“在……”
“那便好,”赫連恆道,“我有些不好的預感,若我出事,你便吹響骨笛,兩短一長。”
“什麽……”
“記住了,兩短一長。”男人自顧自地說罷,像是沒聽見宗錦的疑問。
宗錦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只是抿著嘴,鬱鬱寡歡地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的夜襲。
第九十九章 林地之戰(下)
“赫連以為夜襲就能有什麽奇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小山崖之上,有位身長逾九尺的男人冷笑著說道,“真當樂正家是吃素的,有趣,甚是有趣。”
“那人給的信倒還準,剛收到的消息,赫連果然朝岑郡來了。”令人在他身後道,“看樣子值得一信。”
“值得不值得還兩說,”高大男人接著道,“但今晚,可以好好玩玩了。”
他話音未落,腳邊的野獸忽然焦躁不安,或者說興奮地四足站立起來。在夜色中,它的眼睛透著幽光,犬齒威風凜凜,不斷有唾液往下滴落,像是已經餓了許久。
它往前踏出兩步,又因脖頸上的鐐銬而退回,在靜謐夜色中帶起些冰冷的聲響。
還有獸類的殺意。
“回來回來,乖,”高大男人放軟了口吻,半哄著道,“還不到時候,就快了。”
他蹲下身,輕柔的拂過野獸後背的皮毛。
就在這時,他身後忽然來了動靜,像是怕被誤傷般,來人人未至聲先道:“辛將軍,左右各有一隊人馬來了。”
旁邊的男人先開口道:“按照那人書信所說,赫連恆為人謹慎多疑,該不會在這兩隊人裡。”
“他在哪兒都不要緊,”高大男子從懷中不緊不慢地掏出一塊手心大小的碎布,遞到了野獸面前,“進了我樅阪,就不要妄想活著離開。”
——
看樣子,樅阪當真是吃下了岷止城的啞巴虧,只能等之後再做打算了。
一路上竟一點意外都沒發生,宗錦一直緊繃著的弦也不得不松松,以免繃斷了。這局面不可說是事出無常,赫連恆的城府心計太深,眼下恐怕除了這支十三人的輕騎小隊之外,赫連軍中再無人知曉他所在的具體位置。他不由地開始思忖,若他是樂正,他當下該如何做。
樅阪多林地,即便放了元岑漆三地,赫連恆再想往深入攻打,也不得不面對傳聞中的狼騎隊。
現下來看,樂正最好的辦法,便是等到局面明朗了,再與赫連恆打叢林遊擊;即便赫連軍龜縮城邦內不出,只要將糧草線一斷,赫連恆就是甕中的王八。若是真落入那局面,宗錦自問也有辦法破局——或者說,要是那局面都破不了,也別說什麽打天下了,回鄉下種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