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瑩白,地上剔透。手裡的白玉鏟還不是俗物,尖利的刃鏟著堅冰,稍微一帶便能刨出漂亮的冰花出來。
這工作環境哪怕林初這個潔癖都挑不出什麽錯來。
可這抵擋不住林初內裡的淒寒和身體的冰冷。
雪花飄落在脖子上,那不可抵禦的寒氣霸道地奪取林初身上的熱意。林初下意識抱著唯一的白玉鏟,豔羨地望著安然躺在榻上的林子揚。
榻上的人墨發黑衣,唇紅面白,安靜垂眸的時候帶著一絲專注,反倒洗去了曾經的陰鷙氣質。
關鍵是,他一點都不顯冷。
這件事情,林初是預料的到的。冰獄既然是林子揚的法器,那這獄中的萬千幻像與感覺皆由他掌控。那便是說。林子揚的身邊定然不冷。
“尊上,這雪原太寬太大了,小的想了想,還是從您身邊開始挖吧。不然您要是身下躺著別人,這多晦氣啊。”林初眼睛一亮,噔噔地跑過去,略帶些諂媚道。如水的目光瑩潤又單純,真像是不諳世事一般。
林子揚淡望他一眼,緊抿著的唇動了動,卻還是沒說什麽。將視線放回了手裡的書上,凝神未理他。
林初從善如流地蹲在林子揚的榻前卯足了勁兒,開始「嚓啦,嚓啦」。
這裡確實比別的地方溫暖了很多,像是被裹在了被子裡一般。單一的白噪音,有規律的在耳邊響起。饒是林初意志堅定,小魅妖的身體也自動代入了令人舒適的環境氛楠丨楓圍,不由得泛起一股睡衣。
外邊是清冷的雪,內裡卻暖烘烘,林初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麻木機械的動作逐漸遲緩,只在那股慵懶的狀態裡,不知不覺想到,林子揚其實人不錯。
不知道什麽時候,白玉鏟「叮」地掉在地上,林初半趴在榻邊,睡了過去。
林子揚在聽到有規律的呼吸聲才手上一頓,似乎連翻書都不忍心。呆怔了許久,才垂下眸望著榻邊的人,眼角泛著些微的紅意。
雪下得無聲寂靜,林初似乎沒有醒來的跡象。一隻白皙的手終是鼓起勇氣伸了出來,那主人在榻上微微伏下身體,屏著呼吸,虔誠地觸了觸林初的臉。
“您應該知道,這種事情是不允許的。”系統機械的聲音憑空出現。回蕩在這冰冷雪原裡,格外突兀。
“你也該知道我是在你保證可以將他帶回我身邊後,才到現在都沒將他囚禁起來。”林子揚的手一頓,靜靜道。
事情要從七十二年前說起。林子揚渡劫不成,反墮魔道。整個世界超出了系統預設,開始分崩離析,還紊亂了系統程序。
在系統紊亂的第二十八年,他因為病毒侵襲,搭載上了情感模式。
彼時剛醒,便已然察覺到了這地獄般的開場。存著被病毒紊亂了好幾年的怨氣,系統學的第一件事情是鹹魚擺爛,帶著一起完蛋的心態,去找到已經瘋魔了的林子揚,在他面前開始無盡的嘲諷。
卻因為太過激動,嘴禿嚕瓢,泄露了林初死遁後還活著的真相。
“他還活著?”萬念俱灰的林子揚在聽到的那一刻,眼裡似有希望劃過。片刻後卻是頹然地坐在萬魔窟上喃喃道。
身下,是已被他斬殺殆盡的魔界萬眾。這二十幾年來,他一直沉湎在這無盡的殺戮裡麻痹自己。本就是天道選中之人的他,自然感受得到這世界的動蕩。可林初都死了,即便這世界沒了,與他又有何乾。
“活著死了跟你有什麽關系?”系統激動道:“這垃圾世界,早都被你霍霍得開始崩潰了好嗎。你是天道之子,遲早和這世界一起玩完!”
“便沒有補救的機會嗎?”林子揚臉上的血跡還未乾,卻像個哈巴狗一般,可憐兮兮地仰起頭道:“你把他弄回來,什麽我都答應你。”
系統:“……”
【你雖然是魔尊,但這二十幾年所屠戮的皆為魔界惡徒。天道之子臥底魔道,懲惡揚善,倒也勉強洗得白。】
“這世界已有崩潰之相,我也可以用自己的能量維持下去。但是他已經和我解綁,逍遙法外二十多年了。我需要時間找他。”系統計算了良久才緩緩道。
協議就是在這樣詭異的情況下達成了。他們一個有了繼續苟下去的機會,一個有了重新活下來的希望。
所幸林子揚曾經被林初耳濡目染得格外正派,哪怕神志不清了,也知道千裡迢迢來到魔界,從惡貫滿盈,墮入魔界的惡魔們開始泄憤。
否則,若是他手染了無辜人的業障,便失去了榮登天道的機會,便也沒有了和系統交換的籌碼。
剩下的幾十年,便是林子揚和系統狼狽為奸,開始合作的日子。林子揚隨著和系統的深入了解,逐漸把合作目標,「從隻想要讓他回來」,更改到了「思考林初回來後接受我的可行性計劃研究」。
林初重生回來所遇的一切場景都是根據系統的預設而來。所為的皆是引導林初去了解林子揚,最好愛上他。
可惜的是,林初的心硬如磐石。無論怎樣的平和引導,他都沒有一絲一毫對林子揚有意思的端倪。
“我是把他帶回來了呀!他抗拒您難道是我的錯嗎?”系統頗有些委屈道。【是您說即便他回來了,也不會接受您,讓我引導他覺得您恨他的。】
【又是他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不願細究您為什麽會恨他,才導致這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