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從天而降一柄巨錘,直接將腦殼砸地粉碎,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視線當中鋪天蓋地全是猩紅。
巨大的視覺衝擊之下,楚傾隻覺得整個世界天旋地轉,甚至都聽不到自己咣當倒下的聲音,縱然陷入休克,他的一雙眼眸仍然沒有閉上,死死盯著地面上一灘反射著腥冷燈光的血泊。
……
楚傾感覺自己就仿佛是沉浸在深海當中一樣,周遭是不知深淺的黑暗,甚至連一絲光都無法照射進來,沉悶,壓抑而不得喘息。
直到他聽見有人在呼喚他,“小傾……”
“小傾……”
楚傾費勁全身力氣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身處於一個空曠而奇異的世界,頭頂是漫長而看不到邊際的大河,而無數盞燈火正伴隨著河水一起奔湧去遠方。
無盡長夜,流燈千裡。
他看見楚陽秋瘦骨嶙峋地站在自己面前,眼淚霎時間流淌下來,“爸……”
“小傾……”楚陽秋的眼神看上去分外晦暗,“你喜歡男人嗎?”
“爸……”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楚傾狠狠怔愣住,“我……”
“小傾。”楚陽秋眼裡是說不出的哀怨,“你為什麽和男人結婚?”
楚傾的嘴唇狠狠一哆嗦,“我……”
楚陽秋的身體在不斷虛化,遠處響起鼓點在不斷催促著他上路,語速越來越急,甚至算得上是責問,“楚傾,你到底為什麽喜歡男人!”
楚傾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上輩子和傅宵燭捆綁在一張結婚證上,地獄般的十年讓他視陸恆為黑暗中的燈火,這輩子他按捺自己的心意不對陸恆吐明,卻兜兜轉轉再一次和傅宵燭捆綁在一張結婚證上。
他怎麽回答?
他究竟能說出什麽?
“爸……”楚傾咣當一聲跪在了地面上,深深閉上自己的眼睛,“對不起……”
“楚傾……”楚陽秋的眼神說不出的失望,“爸爸不是這樣教你的……”
“爸,對不起……”楚傾就宛若被扒皮抽髓了一樣佝僂起自己的脊背,額頭抵著地面,痛苦到無法言說,“對不起……”
“我不安心……”楚陽秋的身影越來越虛幻,看著楚傾不住搖頭,“小傾,我不安心……”
一聲聲歎息,就如同長鞭不住鞭打在楚傾的腦髓,只有眼淚越來越洶湧,“爸……對不起……”
然而當他再一次抬起頭時,面前卻空蕩蕩的不見人影,楚傾就如同失孤的流浪兒那般嚎啕出聲,“爸——!”
可沒有人回應他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回應他了。
楚傾爬起來跌跌撞撞想要向前奔跑,可這個時候身後卻傳來一句巨大的吸力,想要將他抽離這個世界,楚傾幾乎是拚了命地嘶嚎著,“爸——!爸——!”
他被抽走的靈魂重重撞擊進脆弱的軀殼,以至於身體都帶動著顫抖,在他睜開眼的瞬間,聽見身邊傳來了由衷的呼喊,“太好了!”“醒過來了!”
傅宵燭攥著他的手掌,爬滿紅血絲的眼睛裡滿是擔心,幾乎是謝天謝地,“太好了傾傾,你醒過來了……”
楚傾臉上罩著呼吸機,聲音顯得格外細微,可其中的恨意卻濃烈到宛若尖刀,“傅宵燭……”
“是你……”
一句話,讓傅宵燭的心臟登時墜入深淵。
“是……我?”他的眉毛緊緊顰蹙,似乎是納悶楚傾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你懷疑是我?”
“楚傾!”傅宵燭頓時暴跳如雷起來,“你他媽的懷疑我!老子在你床前不吃不喝地守了多少個日夜你知道麽!你他媽就這麽把老子一顆真心往地上摔!”
楚傾此刻也怒目圓睜,眼裡的紅血絲幾乎爆炸,咬緊牙關一字一頓道,“我、不、稀、罕……”
“是,老子是壞,是無惡不作……”傅宵燭這輩子都沒有像此時此刻這麽七竅生煙過,他叉著腰在地上四處轉圈,憤怒咆哮,“但老子從來都他媽的沒對你壞過——!”
但是這話一出口,他就頓住,想起來自己前不久還動過心思想要殺掉楚傾。
果不其然,楚傾臉上出現那種微妙的嘲諷微笑,顯然不相信他的這番鬼話。
人這一顆真心,但凡髒了半點,就跟地上的爛瓜菜葉一樣,沒有人要了。
“我……”傅宵燭憋屈到雙眼通紅,卻完全不知道如何解釋,這一次天地良心他真沒有對楚陽秋動過半點手腳,“那輛大貨車是為了躲避一輛突然衝出來的電動車,所以才……”
“電動車為什麽突然衝出來?貨車上的繩子為什麽會斷?”楚傾的詰問一聲比一聲高,“開車到醫院門口你又為什麽遲遲不下車?”
傅宵燭就這麽看著楚傾,內心裡忽然感覺到無比的懊喪與窩火,原來這就是長了一千張嘴也解釋不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