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他提著桶往池塘那邊去時, 在路上碰見了陳謙虎,陳謙虎提著兩擔子水,腳步虛浮的往回走,唇色蒼白得蓋不住。
“蔣二……阿秋……”他打了個噴嚏,蔣澤楓躲了一下。
“還沒好呢。”他問。
“沒呢。”陳謙虎揉了揉鼻子,“你也去打水啊?”
蔣澤楓“嗯”了聲,見他穿的少,問:“你不冷嗎?”
“乾活熱。”陳謙虎說著,又咳了幾聲。
蔣澤楓覺著他這病一時半會是好不了了,兩人聊了幾句,正要錯身離開時,陳謙虎又叫住了他。
“蔣二。”他面上帶了幾分猶豫。
“怎麽了?”蔣澤楓問。
陳謙虎:“我……算了。”
他想了想,又沒說。
“什麽算了,有話說話。”蔣澤楓“嘖”了聲,不喜歡別人說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就是……你哥。”陳謙虎乾脆把肩頭扁擔先放下,說,“我昨晚看見他大半夜不睡覺,跑田裡去了,他幹啥去了?”
蔣澤楓一頓,話頭一轉:“你大半夜不睡覺幹什麽?”
陳謙虎:“撒尿啊。”
陳家屋後豬圈旁邊是茅房,而再後面,便是田野,他昨夜睡得迷迷糊糊,半夜起身,看到田埂上的人影,差點沒被嚇到,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那蔣家撿回來的便宜傻大哥。
蔣澤楓:“哦,他也是吧。”
陳謙虎:“……”
“指不定你做夢呢。”蔣澤楓笑道。
陳謙虎嘀嘀咕咕,難道真是他看錯了不成?
他提著水走了。
蔣澤楓看著他不見了身影,去池塘邊打水,他看著水中自己隱隱綽綽的倒影,把桶放下去。
平靜的池塘霎時間蕩起層層波瀾,一圈套著一圈,連帶著倒影也被打碎。
今日是個陰天,天空灰蒙蒙的,陰雲籠罩,總給人一種沉甸甸的感覺,蔣澤楓回到家裡,聽到裡面的劈柴聲,不知是不是剛才聽陳謙虎咳嗽咳多了,他嗓子也有些癢,他喉結滾了幾下,站在門外,待了好一會兒,才推門而入。
院中男人拿著斧頭,在墩上劈著柴,一下一下的很有節奏,家裡燒火柴火用得快,用不完的便堆積在廚房角落。
“哥。”他提著水進門。
天氣燥熱好些時日,家中井水也缺水,沒水用時,便要去池塘那邊挑水回來,灌進缸中。
他把水倒進缸中,顧引舟見狀,過來搭把手,“去池塘那兒了?”
“嗯,早上醒來,家裡沒水了。”蔣澤楓說。
“這種事我來做便好。”顧引舟眉頭微皺,蔣澤楓不會水,要是一頭栽下去——
“我見你沒醒。”蔣澤楓說。
顧引舟:“桶放那,等會我去。”
蔣澤楓“哦”了聲,又說:“剛我在路上碰見虎子了。”
顧引舟不太在意的“嗯”了聲,又聽蔣澤楓說,“他說你昨日半夜去了田裡,哥,你去做什麽了?”
這狀似無意的一句問話,仿佛只是聽到了,所以回來順口一問,卻霎時間讓顧引舟的心提了起來,他瞥了眼蔣澤楓,蔣澤楓視線直白的落在他身上。
從前的蔣澤楓還傻時,不懂事,悶不吭聲的,被欺負了也不知道說,平日臉上也沒有那麽多表情,而自他不傻後,又似乎有些過於的敏銳和聰慧——他和這裡的人不一樣。
顧引舟不能確認,他問出這句話,只是無心一問,還是察覺到了什麽。
“昨夜我起夜時,看見一隻野貓跑進來,叼走了廚房一塊肉,我就追了出去。”顧引舟不動聲色的說。
“怎麽昨夜沒說?”
“怕你多想。”
蔣澤楓問:“那追到了嗎?”
顧引舟:“沒有,跟丟了,就回來了。”
他抬眼,悄悄覷了眼蔣澤楓的臉色。
感覺到他的目光,蔣澤楓偏頭,衝他笑了笑,“丟了就丟了吧,找回來也吃不得了。”
顧引舟不易察覺的松了口氣。
他不想騙蔣澤楓,可他也說不出個好歹,隻下意識的瞞了他。
“哥,你沒有什麽事瞞著我吧?”他又聽到蔣澤楓問。
“沒有。”他嗓子發緊。
似乎撒謊這種事,有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
蔣澤楓“哦”了聲,顧引舟避開了他的眼睛,問他餓不餓,說先去洗菜,他主動轉移了話題,蔣澤楓也沒有揪著不放。
他估摸著顧引舟太不會撒謊,這種謊言,簡直一戳就破。
他確信,顧引舟有事瞞著他,而且絕不是小事。
他為什麽去田裡,是去辦什麽事,還是去……見什麽人?
顧引舟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蔣澤楓毫不掩飾,他隻覺肩頭壓力甚大,他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擇著扁豆,動作熟練的掐頭去尾。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愈發的,不想打破現狀。
過於愜意的生活,很容易麻痹人。
兩人之間看起來和往常一樣,但還是有了些許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