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同齡人,黎風然其實遠比其他的人更懂事,他無法準確的形容這三個字的含義,但他知道這是不好的。
即便還不懂得為什麽那麽不好。
這是不堪的,擦不乾淨的髒汙痕跡,猶如被旁人強行刻在他骨子裡的恥辱。
黎風然的手指關節泛白,另一隻空著的手握成了拳頭,羞恥、惱怒,一同湧上來。
“松手。”賀裕拉了一下垃圾桶。
黎風然看了他一眼。
“松、手。”賀裕重複了一遍。
黎風然鼻尖一酸,眼眶也彌漫上了酸楚,緩緩地,松開了垃圾桶的另一頭,低頭看著自己鞋尖,他周身似一寸又一寸的被陰影籠罩。
他又要變得和以前一樣了嗎……
不要……不想要那樣……
下一秒,兩聲慘叫怒吼傳了出來。
黎風然抬起頭。
放置垃圾的籮筐被賀裕直接扣在了那兩人的身上,那兩人躲閃不及,且根本沒想到一個二年級的小學弟會對他們做出這種事,垃圾桶裡那麽多的垃圾,加上籮筐的重量,竟是被他一隻手的力道就甩了過來。
垃圾零零散散落了他們一身。
不待他們反應過來,賀裕垃圾桶也不要了,拽著黎風然回頭就跑。
那兩人回過神立馬追了上來。
時隔一周,相似的場景發生在不同的地方。
學校范圍不大,放學之後,也只有那麽幾個去處。
黎風然跟著賀裕跑著,心臟砰砰砰的快要跳出來了,說不清是害怕,還是興奮,亦或者其他的原因。
賀裕左拐右拐避開了他們的視線,帶著黎風然跑進了一間廁所,反鎖上門。
衛生間水聲響起。
兩人洗了洗手,賀裕拿衣擺擦了擦額角的汗,黎風然白皙的臉龐此刻漲紅了,他從沒乾過這種事。
賀裕跑的有點急了,這會兒心跳也亂著,他去打開了衛生間的窗戶,彎腰撐著大腿喘著氣。
風從窗口灌了進來。
他扯了扯衣領口,緩了會,才轉過身,“為什麽不說?”
黎風然剛才因為極速奔走而升起的熱度漸漸冷卻。
“……什麽?”他大拇指扣著食指,在食指指關節上留下一個小月牙的紅痕。
“他們這麽叫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們?”賀裕說。
黎風然訥訥的說不出話。
“你是覺得我們會因為這個就和你絕交嗎?”
半響。
黎風然才嗯了聲。
賀裕:“如果真的僅僅因為這件事和你絕交,早就絕交了。”
黎風然:“對不起……”
“你有朋友,作為你的朋友,我和廖圓圓也會幫你。”賀裕說。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兩人說話聲停下了。
“那邊廁所去看看!”外面的人惡聲惡氣的說。
賀裕屏住呼吸,隨手拿過一旁的拖把,黎風然也跟著拿了一個拖把。
“算了吧。”外面的人又壓低聲音說,“這裡老師上廁所的地方,等下碰到老師就不好了……”
另一個人被說服。
“那兩個小逼崽子,別讓我逮著他們!看我不弄死他們!”
外面的聲音停了。
黎風然剛想說話,賀裕豎起食指在唇邊。
沒有腳步聲——離開的腳步聲。
外面的人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沒有上當,趴在門上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聽到聲音,故意用另一種聲音高呼。
“小野種!”
“小野種你在哪呢?”
“砰砰”兩道踹門聲響起,聽著有些嚇人。
黎風然緊抿蒼白的嘴唇,黑眸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看著門口,面前的視野被人擋住了,耳邊忽而附上了一雙手,賀裕走到了他面前,小聲說:“別聽,別想。”
隔著掌心傳達過來的聲音有些模糊。
賀裕剛洗了手,指尖有些涼,這點涼意喚回了黎風然的神,一直屏著的一口氣喘了出來。
賀裕轉頭看著震動的門,把視線從門口收回來,回過頭,對上黎風然的眼睛,眼眶微紅,眸子濕潤,似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賀裕放下手。
“我……”黎風然喘了口氣,壓著聲音說,“我不是……不是野種。”
賀裕拍了拍他的背,“別聽他們的話。”
黎風然低頭埋在他肩膀上,小聲的抽泣,不敢哭的太大聲,緊緊的攥著賀裕的衣擺,大力的將他衣擺揪得皺巴巴的。
濕潤的呼吸噴灑在賀裕耳後,賀裕頓了頓,抬手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
不安慰的時候還好,黎風然能憋的住,賀裕一安慰,他便忍不住了,幾次三番的發出哽咽聲,抱著賀裕哭的很凶。
外面的人許是聽到聲音了,叫囂得更大聲了。
“誰啊!”忽而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呵斥,“誰在那裡?給我站住!”
外面兩人停下一口一個“小野種”的叫喚,對視一眼,轉頭就跑。
聽到他們腳步聲遠去,賀裕也松了一口氣。
不用正面決鬥,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