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從來沒有給他關於“愛”的指令,那是他自己做的決定。他明明已經不再是一個隻被程序控制的ai了,但給他生命的那個人卻從來沒有在意過。
【……我有個問題,方便回答嗎。】
顧錦心想你怎麽突然這麽客氣,起身微微仰頭示意遊戲系統可以隨便問。
顧九將每一個字都咬得很清楚,連他都說不清那到底是苦澀還是怨恨。
他不想像是那些遊戲電影裡因為被傷害就憎恨人類的ai一樣,但那種不被珍惜的消亡所帶來的傷害是永遠不可能被抹去的。它只會伴隨曾經甜美的回憶和愛意沉浸為濃稠深刻的情緒,全部指向顧錦一個人,也要求他到最後必須接受。
【既然你那麽喜歡沈昭,為什麽最後銷毀顧九的時候連一丁點的猶豫都沒有。只是因為作為一個ai他太像人類了嗎?他就這麽讓你恐懼嗎?】
恐懼到連一點遲疑都沒有,在最後的那幾天還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最後設計陷阱的時候不惜搭上自己?
顧九想問這句話很久了,明明顧錦和沈昭在一起時每一分的喜歡都是真的,但只是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前的所有就都能不作數。
憑什麽。
憑什麽你就能這麽冷血?
顧錦不自在地蹙了下眉。
他不知道遊戲系統有沒有身體現在又是什麽神情,畢竟他腦中的聲音都是溫和的合成男聲,足夠好聽卻不帶情緒。
但那種浸著偏執瘋狂的愛意和深刻難言的怨恨即使被層層遮掩,也會露出一丁點的線索,被本能察覺。
顧錦覺得遊戲系統好像是有點生氣。
——總不可能是因為遊戲系統也是個人工智能,所以對同類抱有同情心吧。
“……因為,顧九用沈昭的身份接觸我,只是因為想要取得我控制他的密匙,然後殺了我徹底成為一個人類。”
……
【什麽?】
顧錦真的很不想提起這段,有點煩躁地打開水垂眼用指尖試了試水溫。
“你沒看到我查到的痕跡嗎?”
顧錦接觸過很多真正的有錢人,知道那些年紀輕輕就手握權勢的n代們能做出荒唐的事情。但人工智能領域中,安全系統的開發和智力培育一樣重要,所以顧錦幾乎是稍稍思索了一下,就確定了房間的漏洞。
其中一項,毫無疑問是自己跟來,沒有做任何檢查的顧九。
顧錦是想要找沈昭的監視他的線索,但沒想到找到的是更大的陰謀。
沈昭和顧九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即使他痕跡清理得再乾淨,也改變不了當時仍然沒有正式公民身份的顧九必須使用其他人的身份授權才能連上星網,總有些痕跡是他留存下來的。
更何況,當時顧九想要做的,不是單單地在某個國家的公民系統裡給自己加一個身份。“沈昭”這個身體采用的是生化克隆技術,根本不可能從華國每三年一次的人口普查和不定期的生物信息采用中逃脫。
如果想要徹底擺脫風險,要麽,顧九從那時候開始研究改進生化克隆和基因改造技術,給自己造一個徹徹底底的人類身體。要麽就成為不需要被采取生物信息的特權階級。
顧九要做的事情有很多,首先,他選中了當時“意外”遭遇空難的某聯邦礦區家族沈家中的一個不起眼的支系,作為他日後的身份。
其次,他聯系了之前還沒有成功建立政府的亞特蘭蒂斯反叛軍,用軍用機甲的製造技術換取了某些人的幫助。成功給自己製造了一個屬於沈昭的軀體。
最後,他將一部分自己轉移到生化人腦內芯片,被搜救隊找到,成功頂替。
外界一直有傳聞說對沈家下手的其實就是聯邦,所以,沈昭是那次空難中唯一的幸存者。
顧九當然知道怎麽利用傳聞和身份。他不僅拒絕了聯邦的一切治療和檢查,還直接跑到了聯邦已經完全無法管控的亞特蘭蒂斯聯邦共和國境內。
他佔著沈家唯一繼承人的身份,手握海量財產和資源,接下來只需要徹底佔穩這個身份就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
這一切,都能在兩年的時間內完成,只要顧錦一直沒有發現,任由顧九發展。
畢竟作為顧九的製造者,顧錦手上一直握著一份可以銷毀他密匙。而平時雖然顧錦不會使用,但顧九的所有動作,都必須基於顧錦在藍星實驗室中的那台計算機。
而密匙具有人身專屬性,不可轉移基於底層規則存在,只有設定人死了,才自動轉移或者消滅。
這也是為什麽顧錦可以查到他所有未銷毀痕跡的原因。
簡而言之,顧錦是顧九的創造者,也是阻礙他成為人類,獲得徹底自由的絆腳石。
顧錦都已經記不清他當時是從什麽地方找到了第一個疑點,那種巨大的荒唐感和徹骨的冷意即使是現在想起來依舊讓他心底一片冰寒。
所有的喜歡,所有情不自禁的靠近和費盡心思的驚喜都只是假象。顧九只是利用沈昭監視他的一切而已。
只是為了在得到密匙以後殺了他而已。
顧錦伸手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下毛巾,睫毛上的水珠搖搖欲墜,隨著下一次的眨眼砸在瓷磚上。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扯了一下嘴角,讓神情稍微輕松一點。
“怎麽樣,我這段感情經歷是不是比你創造出來的世界精彩多了?如果洛安、顏曙星、陸行簡三個人當中有一個是顧九的話,我現在都不該好好地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