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血薇人生中第一次痛哭。
在那個肮髒的家裡,她們不能沒有彼此,不然會陷在淤泥裡越來越深。
在這個血腥恐怖的世界裡,她們也不能沒有彼此,不然也會在鮮血中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在那個恐怖的異國血腥副本中,第一次進副本的她被妹妹推上后宮之主的位置,得到了全基地聞風喪膽的技能武器,成了人蛹師。
所謂做人蛹,對她來說,就是挖掉人的眼睛,割掉人的鼻子,必要時砍斷胳膊和腿,成為保護她的人蛹,虐殺對手的工具。
她越來越喜歡做人蛹,越來越渴望擁有最完美的人蛹,越來越,只能在血腥中尋找到開心。
曾一度,她喜歡的人蛹,全都長著一張清秀的臉。
可他們都不是。
他們不像她,即便滿臉血也能笑得乾淨漂亮。
他們不像她,聰明得第一次下副本,就逼得大社團高層泄憤般把她做成人彘,還能利用自己的死亡設套讓他們紛紛違規,並把自己送上高位。
他們不像她,無論被怎麽恐嚇,被怎麽傷害,還是會跟過來對她笑。
全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薇薇。
即便她改名叫血薇。
“姐、姐姐。”她長著空蕩蕩的唇角,模模糊糊地喊她:“姐姐。”
血薇還記得,當時她的舌頭被那兩個男玩家割下來時,就扔在自己腳邊。
她身體僵硬地動著,似乎是想向她伸出手,可是她已經沒手了。
她的一隻手,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被砍掉了,另一隻手是被當著她的面被砍掉的。
不管血薇怎麽掙扎,怎麽哭喊,也阻止不了。
人彘,彘就是豬。
那個全校男生心目中最漂亮的白月光一樣的女孩,像豬一樣晃動著,“姐姐。”
血薇抱著雙膝,在不為人知的黑暗裡,眼淚一滴滴地掉落。
“姐姐,你抱一抱我,好嗎?”
她的身體還是晃動著,無法靠近她一步,因為她沒有雙腳。
血薇一直以為她從來沒抱過妹妹。
其實,她是抱過她的。
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家裡有男人打她媽媽,滿口髒話。
她從外面回來,走到那個小房間,捂住躲在角落裡的小女孩的耳朵,順勢把她抱在懷裡。
那時小女孩在她懷裡抬頭看向她,眼睛乾淨漂亮,如廢水河上一泓月光。
自那以後,她們再也沒擁抱過。
直到她被做成人彘。
她抱著她被塞進去的那個壇子,坐在血泊裡,在雨中嚎啕大哭。
“姐、姐,姐姐,抱抱我……”
“每次跟在你後面,我都想你像小時候一樣抱抱我,也很想主動上去抱抱你。”
“可是,我沒法抱你了啊,我沒法……我沒有手和胳膊了,沒法抱了。”
血薇哭著伸出雙手,靠她越來越近。
她的雙手在她血糊糊的臉頰兩側,不足一厘米地上下移動。
她靠她越來越近。
她摘下了她的腦袋。
寧宿過來時,血薇正抱著一顆腦袋流淚。
她聽到的,小女孩一樣的哭泣,就是來源於人蛹師。
寧宿只看到了她懷裡的一顆腦袋。
窗戶大敞著,想必身體已經被她像處理其他死屍一樣處理了。
寧宿沒有出聲,看清情況後就要離開。
“我多希望她就是我妹妹,那我會去抱住她的,不論怎樣。”
血薇喑啞的聲音,在黯淡的夜裡輕輕響起。
腥澀的風呼呼作響,她的聲音被衝的迷糊破碎。
如果換個人,可能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寧宿“唔”了一聲。
“你怎麽知道她不是你妹妹?”
血薇:“我妹妹,從不會讓我抱抱她,她只會笑著跟著我。”
“在這場遊戲裡,哪個玩家主動碰死屍,哪個玩家就會死,她絕對不會讓我碰她的。”
“這個世界上,她是唯一一個全心對我好的人。”
寧宿明白了這一晚上出現的是什麽鬼。
上一次是玩家們心有愧欠的,死去的玩家。
這一次是玩家們心裡最愛的,死去的玩家。
就連人蛹師這樣冷血凶殘的人,內心最軟的地方,也有這樣一個人。
她抱著那個血糊糊的腦袋,一下又一下蹭著。
只有在這個“人”面前,她才會這樣哭。
寧宿在基地,在副本聽過人蛹師的很多事,但從沒聽人講過她還有一個同樣進入副本的妹妹。
她或許是很久很久沒跟人講過,隔著模糊的黑暗,她竟然跟寧宿說起了她的妹妹。
“我的妹妹,特別聰明,她每天跟著我出入各種場所,依然每次考第一。”
“她的聰明不僅體現在讀書上,如果她從那個惡心的副本世界離開,絕對不比師天姝差。”
寧宿:“那不一定。”
氣氛沉默。
“師天姝那種大小姐,生長在空中閣樓裡,怎麽能比得過從黑暗泥濘裡走出來的女孩。”
寧宿:“能的。”
氣氛又沉默了。
過了幾十秒,血薇憤怒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滾!”
中氣十足,一點也沒有剛才哭泣時的脆弱感。
寧宿立即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