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想報復母體,畢竟他們的歌聲中有對母親的怨恨,可確定的是,他們不是想害他們,而是想保護他們。
他們,這群在母體中有危險的“孩子”。
那天在擋怪物小孩時,不論玩家怎麽對待他們,他們都沒有主動傷害玩家。
他們隻想毀掉鬼朋友,在他們“出生”前。
可能是,因為他們知道鬼朋友是惡鬼童,會傷害孩子。
可是他們不知道,那群孩子並不想讓惡鬼童受到傷害。
即便他們是傳統意義上的惡鬼童。
寧宿飛奔到城堡時,城堡最頂端正好最後落地。
他腳踩斷壁殘垣,飛奔向最高出處那個即將墜落的油白胎兒雕像,在它即將摔在地上時接住它。
再轉身,原本雄偉的城堡,成了一片碎虛。
在他腳下。
壓在一片由城堡向整個童話鎮蔓延的凌霄藤上。
當塵土散盡時,寧宿低頭看向胎兒雕像,它就近在眼前,寧宿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確實是在痛苦掙扎,不過掙扎已經很微弱了。
寧宿抬頭髮現,不遠處,童話鎮很多小孩正向這邊看。
天還沒黑,他們都是正常的孩子模樣。
鬼生和曼曼跑過來時,見寧宿正抱著那個胎兒雕像。
胎兒雕像從城堡下看,和此時近在眼前看,大小毫無二致,距離並不會影響它在視網膜中的大小。
它不算大,小男孩也能把它抱起來,維持住它最後的“生命”。
寧宿就這樣一直抱著,沒說要做什麽。
曼曼也沉默著,怔怔地看著寧宿和那個胎兒雕像。
“嗯?”鬼生站了好一會兒,問:“幹什麽?”
寧宿回答他,“等天黑。”
每晚,月光出來時,城堡上的胎兒雕像在痛苦掙扎,發出玩家聽不到的哀嚎,像是感受到危險後的懵懂求助。
怪物小孩就會奔著胎兒雕像而來,誓要毀掉一個鬼朋友。
即便他們被壓在凌霄藤下,被壓在章魚怪的觸手下,被火苗炙烤。
他們沒有可以考慮周全的智慧,他們不懂很多感情,可是他們也明白一種守護。
他們沒有順利地降生在人世間,知道那是一種怎麽的遺憾和無望,所以,他們在感知到母體嬰兒求助時,會拚命地去鏟除邪惡的存在。
他們想保護母胎肚子裡的孩子,讓他們順利降生,健康長大。
不要像他們一樣。
他們追著的目標就是這個胎兒雕像。
而此時,胎兒雕像正在寧宿懷裡。
月夜下,寧宿抱著它跑向他們住的那條街,身後跟著數不清的怪物小孩大軍。
“謔嗚謔嗚——”
從童話鎮各個角落出現的怪物小孩,不斷加入怪物小孩大軍中,浩浩蕩蕩地追著綠襯衫男孩。
寧宿就是要把他們引到那條街裡。
他猜,同樣生在童話鎮,並天生能感知到鬼朋友的怪物小孩,能尋著那股本能的敵意,衝進鬼朋友的房子。
寧宿跑得飛快,怪物小孩憤怒地追著他,總是在即將碰到他的襯衫一角時,又被他跑掉。
那一角草綠色的襯衫,就在這樣和一隻隻濕白的小手交擦而過,在月光下掀起飛揚的弧度。
少年率先踏入陰暗的街道中。
他將胎兒雕像扔給街道盡頭的鬼生,轉身看向怪物小孩。
如他所料,怪物小孩進了這條街,就不再緊追著他不放了。
胎兒雕像在街道盡頭掙扎,怪物小孩在這條結道分散開,唱著歌向不同房子裡鑽。
就像當時,他們在胎兒雕像下面的城堡每一層樓,每一間房尋找鬼朋友。
“媽媽的肚子好溫暖,想要扯到地獄陪伴。”
“我死的時候,它在顫,可是對我的眷戀?”
稚嫩陰涼的歌聲在街道各處響起。
數不清的怪物小孩爬進房間。
歌聲越來越近,就在房間門口,就在耳邊。
祝雙雙唇上已經被她自己咬得滿是鮮血。
她頭上那條紅色發帶從頭髮中緩緩飄落,在飄落的過程中不斷變大,輕柔地將小男孩完全蓋住。
長長的紅蓋頭在地上垂落,顯得裡面的小男孩身子小小一點。
“我,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了,吱吱,好好,活著吧。”
小男孩的身子顯得更小了,在寬大的紅蓋頭中,他站在裡面垂著頭,好像彎下的不僅是脖子,連脊背也微微彎下來了。
紅蓋頭下一滴滴眼淚落下,凝成小小一灘,將紅蓋頭浸得更紅。
祝雙雙眼淚也止不住地流。
她不知道是為自己馬上來臨的死亡哭,還是為了紅蓋頭裡的小身軀哭。
他太小了啊。
他那麽小,小得分不清媽媽和姐姐。
他那麽小,如果此時跌倒,還沒有層層疊疊的紅蓋頭厚。
那個小身軀在紅蓋頭裡步履蹣跚地向她走來,推到了她最害怕的蓮花燈。
祝雙雙跌倒地上時,哭得不能自已。
她抱著吱吱,想到他這幾天晚上在她床邊,叫她姐姐,又叫她媽媽。
輕輕地,不太熟練地,小心翼翼地。
當怪物小孩來臨時,孟江已經說不出話了。
那根被白繃帶裹得密密實實的胳膊,艱難地抬起來,指向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