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沉浸在夢魘中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忽然響了起來,緊接著,他被人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清新的薰衣草洗衣液香瞬間湧入他的鼻腔,祁有歲頓時像落水的旅人遇到了救命的稻草,不管不顧地抓住了鍾雪盡的衣領,用力將臉邁入他的脖頸,害怕地渾身直顫,嘴裡小聲嚶嗚著,如同找到母親的動物幼崽,慌張又不知所措。
“沒事沒事,我在呢。”
鍾雪盡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摟著臉色大變的祁有歲的腰,一手安撫著拍著對方的手背,抬眼看了一眼拿著凳子站上去查看電閘的祁輕筠,憂心忡忡道:
“怎麽樣,多久能好?”
“應該是集體斷電了。”
祁輕筠指尖在電閘上撥了一下,轉過頭肯定地下了結論:
“電估計得等會兒才能來。”
“兒......孩子嚇到了,怎麽辦?”鍾雪盡秀氣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下意識看向祁輕筠,試圖從祁輕筠的臉上找到解決的辦法。
“怕什麽,正好。”
祁輕筠還是那副對所有事情都處變不驚的模樣,笑了笑,走到害怕的渾身直發抖的祁有歲面前,盤腿坐下,掌心搭在祁有歲的肩膀上,輕聲對祁有歲開了口,語氣不乏堅定:
“有歲,看著我。”
祁有歲被碰的渾身一顫,害怕的神志不清,記憶裡經年猶存的窒息感讓他更加用力地抱緊了鍾雪盡,死死地摟住對方的腰不肯松開,臉埋在對方的衣領像個鴕鳥似的,試圖以此逃離存在的所有危險。
他的耳邊此刻全是嗡嗡的耳鳴聲,又像是老舊的電報機忽然失控,發出刺耳的警報,所有的聲音嘈雜地混在一起,不斷地攻擊刮擦著他的耳膜,令他有些混亂地閉上了眼,心如亂麻,只知道本能地靠近令他感覺到安全的氣息,難受到小聲求救:
“媽.......”
鍾雪盡抱著他,聞言眼眶忽然一熱,手臂微微收緊,用力地咬住了牙齒,許久,才忍著欲奪眶而出的淚意。
“有歲,別害怕。”
話音剛落,幾盞蠟燭便悄然被人點亮,像是暗夜風暴的海上忽然亮起的燈塔,微弱卻堅定,跳躍在祁輕筠的掌心下,襯的祁輕筠的語氣愈發溫和,好似春光下潺潺的流水般,明淨透徹,帶著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你抬頭看,有光。”
祁有歲頭痛欲裂中,隻感覺五彩的色澤先於光線,忽然飄進了他的視線裡,似乎一隻大手撕裂黑暗,將他從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獄中拉了出來。
他緊繃的身體隨著燭火的亮起微微松緩,茫然地抬頭,跟隨祁輕筠的呼喚,不由自主地看向蠟燭點燃的地方。
祁輕筠手中正捧著一個小蛋糕,小蛋糕上畫了一個小蘑菇,上面插著不同顏色的蠟燭,將祁輕筠白玉般的臉照的溫潤可親。
“你........”祁有歲的理智緩緩回籠,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帶著霧氣的眼睛還有些呆傻,不知所措道:
“這是什麽?”
“生日蛋糕,祝你生日快樂。”祁輕筠悄悄準備了很久,就是為了這一刻,笑道:
“雖然你的生日已經過了,但是希望你這一次,能真正的開心。”
祁有歲靠在鍾雪盡的懷裡,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多依賴,蜷縮起來抱緊雙腿,將頭埋進膝蓋裡,小聲道
“我不過生日。”
“我爸的忌日和我生日時同一天,我不想過。”
也許是黑暗放大了他的脆弱感,他的尾音很含糊,消散在越發濃重的哭腔裡,整個人像是個無家可歸的動物幼崽,一個人躲在角落裡默默地舔舐著傷口。
“有歲,逝者已矣,生者應當好好地活下去。”
祁輕筠坐在他身邊,憐愛地摸了摸祁有歲的腦袋,“倘若爸爸在的話,一定也希望你開開心心的。”
“........”祁有歲使勁搖了搖頭,抬起臉,眼睛裡含著晶瑩的眼淚,哭的鼻尖泛紅:
“我媽給我取這個名字,一定是希望我有生之年,歲歲年年記著我爸爸的忌日,不要忘記他。”
“所以,我不能過生日,這樣對不起爸爸。”
“..........”
話音剛落,偌大的客廳裡,忽然有了片刻寂靜,如同膠水緩緩粘滯空氣,令人呼吸不暢,氣氛一度降至冰點,幾近窒息。
“不是的。”
祁輕筠沉默片刻,還沒想好怎麽開口之際,剛才一直沒說話的鍾雪盡卻忽然開了口,打破了寂靜,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奪了過去。
他低下頭,在溫和的燭火裡,定定地看了祁有歲一眼,慢慢將祁有歲眼角的淚水拂去,嗓音在風雨的呼嘯聲中顯得有些縹緲,卻異常溫柔:
“他是希望你有生之年,歲歲常歡愉,年年皆勝意,歲歲年年,萬喜萬般宜。”
“........”
祁有歲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惶惶然看著鍾雪盡,指尖用力揪住衣角,不敢相信般追問道:
“真的嗎?”
“真的。”鍾雪盡肯定道:
“他希望你每天都能快樂。”
祁有歲不說話了,也不知道是信了沒信,將黑暗中,悄悄將自己的身體蜷縮在桌椅邊,低頭小聲抽泣著,雖然還是在哭,但面色好歹沒有之前那麽難看了。
“好啦,傻孩子。”
祁輕筠歎息一聲,低聲問道:
“蠟燭都快燃盡了,還不吹蠟燭許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