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也知人命關天,只是城樓規矩森嚴,不能破例。
車夫見他一臉為難,便從袖中掏出一袋銀兩,“大人行個方便吧。”
守衛猶豫了一會兒,沒有接過,而是問道,“馬車上的病人”
“是方才送到醫館的病人,現已燒的不省人事了。”
“發生什麽事了”一道呵聲從遠處傳來。
兩人抬頭看去,見一朱衣著身,銀白發帶束發的巡儉使站在幾步遠的城牆下。流蘇燈籠的光很暗,風一吹,將息未息。
“大人,這是城中廖大夫家的馬車。”守衛恭敬出聲。
廖大夫是江陵城堪比再世華佗的名醫,傳聞他曾是宮中的太醫,因得罪了貴人才從上京放了出來。
巡儉使容色沉冷的走過來,他右手摁著腰上的長劍,衣擺走動間,壓迫感十足。
“馬車上的是病人”巡儉使問。
“是。”車夫緊張回道。
巡儉使走到馬車旁,正要抬手掀開轎簾,一道冷淡的聲音忽然響起,“本官記得,塗家的族徽,是一朵牡丹紋織。”
巡儉使聞聲色變,當下抬手行禮,“見過指揮使大人”
斐夙握著劍,自昏暗的燈籠光下走出來。朱衣如血,鶴擺如雪,他神色極冷,周身氣息更是拒人於千裡。
“戍時過三刻,該巡夜了。”
巡儉使不敢多問,立刻轉身帶人去夜巡。
“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麽”
耳邊傳來冷斥的聲音,惶恐不安的守衛一刻也不敢留。
城門口的這一塊地方有些暗,借著清冷的月色,斐夙掀開了馬車上的轎簾。
車裡面一片暗沉,隻依稀看到雲衣長袖的輪廓,若有若無的呼吸。斐夙若有所思,問道,“是華元候府的公子”
車夫神情更緊張了,“回大人的話,小公子病得不輕”
“你是何人”斐夙打斷他的話。
“奴才是廖大夫府上的管家。”
“他的婢女呢”華元候府的公子,怎麽落得這樣的下場
斐夙數月不曾回江陵,自然不知道華元候府發生的事。
那日塗丹病重,秋月便去求大太太去請大夫,他們主仆初來江陵,人生地不熟,哪裡知道大夫在什麽地方。
大太太再不喜歡妾生子也不能讓丈夫的庶子在府上病死,沒等秋月哭完,她便親自去請了城中致仕的太醫。然而太醫也束手無策,眼看城中大夫都請了一遍,塗丹卻仍舊一病不起,大太太心一狠,就將他扔在梅園中自生自滅。
春花迎夏被管家帶去管教,也不知還有沒有歸日。秋月見候府如此態度,心涼絕望之下便將塗丹的所有存銀都拿出來,挨街挨巷的去找大夫。廖大夫就是這樣被她找到的。
“只是我家老爺前日就已去了普寒寺還願,小公子等不及,老奴心有不忍,才想著帶小公子連夜去普寒寺找老爺。”
斐夙摩挲了幾下腰上的長劍,問,“廖大夫可隨身帶有藥材”
車夫一愣,“這,這”
“我知你好意,但人若真到了那兒,也只有等死的份了。”斐夙毫不留情的冷聲開口。
“來人”
“屬下在。”北司巡儉使已不知何時站在了馬車一旁。
“拿我的手令,去普寒寺將廖大夫請回來。”他聲音頓了頓,“快。”
城門大開,夜色中,只有馬蹄聲越來越遠。
“老奴在這裡謝過大人了。”車夫哽咽出聲,馬上就要給斐夙下跪。
第22章 世子(六)
“客氣了。”斐夙淡道,他轉過身,“快將人送回醫館吧。”
月色朦朧,街巷昏暗。
斐夙走到巷角,從屬下手中接過一盞六角形製的流蘇燈籠。燈籠上繪著豔麗的梅枝,橘紅色的光打在上面,好似一幅丹青。
“大人”跟在身後的巡儉使見他站著不動,不解的問。
斐夙沒有說話,他提著燈籠,向花街的方向走。幾個巡儉使緊跟其後。
剛入夜不久,花街這種銷金窋自然燈火輝煌。跟其他幾條正街不同,這裡白日沒有什麽人,晚上倒是熱鬧的很。
這樣喧鬧的地界,突然來了一群朱衣鶴擺的巡儉使,好比平靜的湖水被人投下一顆石子,連客棧店小二的臉色都變了起來。
“巡儉司的人怎麽又來了”
“莫不是月江樓真出事了”
“可不是嗎,都好幾日未開門迎客了,可把我想的”
酒肆客棧裡,方才還在把酒言歡推杯換盞的人都停下動作,往雕花窗街道這邊看了過來。
有人大著膽子往窗邊靠,被身邊的朋友拉了回來,“不要命了,那是北司的人。”
巡儉南北兩司,有一個極其分明的特征。南司朱衣銀帶,北司朱衣鶴擺。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容色格外俊秀,身手格外出色。
在江陵城,凡是有點眼色的,都知道朱衣鶴擺腰帶佩劍的巡儉北司格外不好惹,見了就要躲遠點。
“北司指揮使都出現了,看來月江樓真出了事。”有人若有所思道。
穿過燈火明亮的街道,撥開看熱鬧的人群,幾人走到月江樓前。
“大人。”
斐夙還未走到門口,遠遠的就有北司的人迎了上來。
“案件查的如何”他停下腳步,視線落在六扇檀木扇門上,曲折如屏風的扇門上雕填鑲嵌著絢爛的竹枝花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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