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瑤華宮隔海遙遙相望的明微殿裡,只有主殿仍在亮著燈火。
幾道流光在青玉案前若隱若現,化作淡青色的光點,凝實成一道如日月懸空般不可仰視的身影。
殿中沒有人,葉輕舟指尖往虛空一點,一幅卷軸自寒霧中緩緩攤開。
“師尊。”微生清儀恭敬的聲音從殿門外響起。
他神色不變,“何事?”
卷軸上幾經變化,最終繪出整個無相界的地圖。山林,川澤、丘陵、海洋,無一不在上面,甚至連仙門百家,大小國度,都一一在列。
“徒兒有事相求。”微生清儀猶豫地開口。
葉輕舟收起卷軸,驅散一殿寒氣,音色仍如冷弦,“進來。”
第104章 三生(二十)
天色微明,雲蒸霞蔚。
雲海之巔上染著點點水色,無數道星芒破開雲層,遠遠的墜向各個方向。
海神祭祀大典結束,各家仙門子弟也紛紛回了宗門,只剩下一些散修還在搖光城裡飲茶聽書,也不知是何目的。
海水同霞色交接,水天一色。渡口處人來人往,船筏上旗幟飄揚。
一些少年弟子還未學會禦劍遁光,只能在渡口等著宗門的船來接。
“看,是穿雲梭。”
“微生少主也要啟程回落海城了。”
……
少年弟子們一邊偷偷去看停泊在海上的穿雲梭,一邊壓低聲音開口。
“不是說落海城一向與無盡海不合嗎?以往也不見微生城主派人來觀禮,如今怎麽讓微生少主來了?”不知是誰疑惑開口。
弟子們靜了靜,正要就此事議論,那邊站在旗幟下的引路師兄走了過來,不悅地開口,“宗門規矩,什麽時候準你們背後議人是非了?”
弟子們被他銳利的目光看得心頭一跳,不敢再言,紛紛低頭作鵪鶉狀。
自渡口蜿蜒而來的長廊盡頭,浮光掠影中,幾個身著白色道服的修士站在穿雲梭前,遙遙作揖。
“恭送微生少主!”這幾人都是納蘭一族的子弟,奉命來送微生清儀。
穿雲梭上,幾道人影迎風而立,正是神色冰冷的微生清儀及身後的幾個侍衛。
“少主,此刻回城恐怕不妥。”站在他身旁的侍衛低聲開口,眉頭鄒得死緊。
微生清儀收回視線,手指搭在腰間劍柄上,眼底晦澀一片,“……無需多言,我自有打算。”
連同冰夷人血脈相近的海妖都無法驅動禦海珠,更別提他們這些血統純正的人類。奪取禦海珠一事,需從長計議。
侍衛靜了片刻,心底輕輕一歎,“屬下明白。”只是城主那邊,恐不好交代。
霞光自遙遠的天邊鋪來,穿雲梭緩緩升空,向著落海城方向行駛。
納蘭府。
瑤華宮外一片波光瀲灩的海水中,丹離花迎風招展。海中雲亭,煙色縈繞,幾個侍女站在亭中,低眉頷首。
納蘭坐在亭邊,雲衣長袖隨風飄動,獵獵作響,拂在一旁青玉案上。
幾道流光在海面上交錯流轉,仿佛滴水回源,淡淡漣漪過後,沒入海中不見。
靜息過後,納蘭緩緩睜開眼。
“微生少主方才已經啟程回落海城了。”一旁的侍女見他起身,恭敬地開口。
納蘭目光落在雲海之巔上,似沒有聽見侍女的話。良久,他淡聲開口,“傳白芽。”
宮簷下的鎏金色銅鈴伶仃作響,沉沉浮浮,飄渺得好似從西天涯傳來。
薄圍屏,十方架。
十二扇雕填著卷雲紋的扇葉大開,窗外水天一色,殿閣連綿,還有飛鶴於海面盤旋。
十二層玉階下,容貌俊美的修士抬手行禮,“參見殿下。”他腰間斜佩著的長劍隱隱泛著墨色流光。
納蘭端坐卷雲案前,衣袖自腕間柔軟垂落,層層疊疊在白玉磚上。磚面冰冷照人,將案後一抹清冷的身影映在其中。
“長老會怎麽說?”他聲音極是動聽,也極為平靜。
晨光微曦時,出去追殺海妖與抓捕納蘭明非的侍衛已經回府。
“海妖已滅族。”白芽垂眸,心底輕輕歎了一聲。
雖說深海水族之間多多少少都有些血緣關系,但論血脈親近程度,海妖是最為接近冰夷族的。只可惜,野心太大。
納蘭靜了靜,又問,“納蘭明非呢?”
白芽猶豫了一下,“……關在水牢裡。”擅闖浮圖塔是死罪,即便是嫡系血脈,這一點也不會改變。
納蘭明非死罪難逃。
失蹤十數年,一出現就是帶海妖闖浮圖塔,抓回府後,長老會審也不審,就這樣將人關進了水牢?
納蘭若有所思,事情果然沒那麽簡單。
“搖光神殿那邊是何態度?”他冷聲問。
冰夷族裡權利分兩大派,長老會掌罰,遊走在權利外圍,搖光神殿則是權利核心,一切生殺大權,全由納蘭予掌控。
“城主回宮後,一直在與幾位大修論道。”白芽低下頭。
納蘭蹙緊眉頭,再怎麽說,納蘭明非也是冰夷族的二殿下,即使犯了死罪,也不該審也不審,就關進水牢。
整件事情草率得好似自導自演。
而最讓納蘭感到疑惑的,是納蘭予的態度。從海妖闖浮圖塔開始,他就一直沒有出面,就算是失蹤了十數年的納蘭明非出現,也好似在他意料之中,不緊不慢地派人前去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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