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去的時候邵言眼巴巴望著沈爍:
“我明天還能過來麽?”
“明天不要來了。”
少年的目光一下子黯淡,沈爍接著道:
“我明天會去上課的。”
邵言眼睛一亮:“真的?叔叔不要緊麽?”
“他已經從重症病房轉到普通病房,白天有護士照顧他。”
邵言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又緊張又有些雀躍地說:“那我明天在學校等你。”
“嗯。”沈爍點點頭:“你回去吧,晚了。”
沈爍第二天果然來上學了,因為他就請了一天假,有人問,他就說感冒了,這個時節感冒也很正常,沒有人在意。
邵言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大驚小怪的,跟平常一樣和沈爍相處,只是沈爍下午放學後就回去,沒上晚自習。他接下去幾天都是這樣,雖然看著跟平時一樣,但邵言看到他眼底的陰翳一天比一天深,有一回課堂上邵言扭頭,還見到他手臂放在桌子上睡著了。
這天放學後,沈爍沒有立刻走。
邵言正準備和柯傑宇一起去食堂,看到他沒在整理書包就停了下來,折回走到他桌子旁:
“今天不先回去麽?”
沈爍伸展了一下腰背,語氣略自在:“今天不陪床了。“
邵言沒有晚上陪床的經歷,甚至對怎麽照顧一個病人也絲毫不知,但他猜想這挺辛苦的,聽到這話也不由地笑了笑:“那好啊,今天好好上晚自習。”
沈爍站起來:“我想去外面走走,一起去麽?”
邵言當然是點頭。
學校外面總是有很多吃的,除了有店面的還有擺攤的小吃。沈爍請了邵言幾串烤串,兩個少年漫步在路面清潔的人行道上,不快不慢地走著,聽著耳邊同齡人們吵鬧而又歡快的聲音,漸漸的,那些聲音遠去了,世界慢慢安靜了下來。
“啊,那個書店——”邵言抬起頭,正好看到道路一邊隱藏在一家修車店和五金店中間的書店。邵言把鄭歆瑜和沈爍約出去,“撮合”兩人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實際上也沒有過去多久,但莫名的,有種時過境遷的滄桑感。
邵言轉過頭:“你爸爸還好麽?”
沈爍:“恢復的還不錯,醫生說再觀察幾天就能回家了。”
邵言真心為他高興:“那太好了。”
沈爍淺淺地笑了下,笑意在抵達他眼底前消失了。
邵言又看了他幾眼,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說不開心的事,沈爍本來就不開心,為什麽還要讓他聽不開心的事,說開心的事吧,在人家不開心的時候只顧自己開心,也不仁義。少年實在是還太年輕了,對待人情世故宛若一個初生兒,他乾巴巴地張了幾次嘴,心理開始焦急起來。
沈爍:“你想知道我家裡的事麽?”
“啊?”邵言一張嘴,怔了怔,垂下眼小聲說:“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一定會聽的。”
沈爍慢慢地張開口:
“我其實不是我爸爸親生的。”
邵言:“......”啊開頭就這麽勁爆?
“我是十二歲的時候被我爸爸媽媽收養的,十二歲的孩子很難被收養了,因為已經長大懂事,養不熟了。但是我媽媽一眼相中了我,覺得我很乖很聽話,看著也很機靈。就這樣我被他們帶回了家,最開始的幾年是很快樂的,我爸我媽都是普通員工,工資不高,但足夠一家三口過簡單的日子。可是後來有一天,我媽出了車禍死了,我爸就一下子變了,他嗜酒好賭,偶爾還會打人,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我高中了,再過一年就要高考了,然後他終於喝酒喝出了毛病,把自己也送進了醫院。”
沈爍說這段話的時候,語氣冰冷得仿佛描述他人的故事,邵言好幾次偷偷看他的臉,少年的側臉冷漠英俊,像是一塊用尖冰築刻的雕像。
也許有不熟悉的人在,會為他的語調他的陳述而感到寒心害怕,但邵言隻覺得難過,因為沈爍一向是冷漠的,卻不是冰冷的。他訴說與他毫不相關的事的時候是客氣疏離的,而不像現在,仿佛只有用喉嚨裡的一把尖刃將每一個字清晰雕刻出來,他才能夠吐出。
“你......”
“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邵言又是一愣,下意識抬起頭,正好看到沈爍也低頭看著他:
“你會告訴別人麽,我的事情。”
邵言總覺得沈爍濃鬱得像黑石塊一樣的眼睛閃著過分明亮的光芒,他磕磕巴巴地張嘴:“為,為什麽?”
我為什麽要把你的事情告訴別人?
“不為什麽。”沈爍收回目光:“也許是因為......好玩。”
邵言下意識說:“這有什麽好玩的?”
沈爍斜睨了他一眼,這一眼讓後者無地自容:“如果是之前的你,說不定就會覺得好玩。”
邵言:“根,根本一點都不好玩好麽?!”而且他已經改過自新了,不要老是拿以前的黑歷史刺激他好麽?!
沈爍不置可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他講這些話,這些話當然並不重要,但或許,或許他在期盼著這個少年做出某些舉動。
一些他不想相信卻又認為終會到來的舉動。
......
又過了一會。
沈爍:“所以你真的不會講麽?”
邵言:“說了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