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成澤是第一個說要為好朋友出氣的人,但他只是想用拳頭一對一地收拾一下想象中那個心機深沉的小子,並沒想過要把這件事傳得全校皆知,徹底毀掉對方的名聲,因為他覺得這畢竟是一件別人家裡的私事,沒必要昭告天下。
是其他人傳出來的嗎?
裴言他……知道嗎?
付成澤想不明白。
裴清沅踩著鈴聲走進三班,不知是因為鈴聲還是因為他,原本鬧哄哄的班級一下變得很安靜。
在早餐攤前聽到付成澤和同伴的對話之後,裴清沅就對今天自己在學校裡的處境有所預料。
校門口的遭遇並不是最糟的,更難堪的考驗會在三班。
因為這是裴言待過的班級。
他和裴言在暑假期間換回了身份,互換了家庭,也互換了學校,以裴明鴻夫婦對親生兒子的在意,肯定不會讓他轉進裴清沅待過的班級,而裴清沅這裡就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轉進三班是因為要填補裴言轉走的空缺,還是出於巧合,亦或是因為某種特殊安排。
這個教室裡坐著的人全都是裴言的朋友,裴言之前是班長,在剛轉進來的這幾天裡,裴清沅不止一次地聽人提起這個在暑假裡突然消失的班長,他和每個人的關系似乎都很好。
而這種良好的關系必然會成為他身份曝光後要背負的代價。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椅子沒有被人卸去螺絲,也沒有粘上膠,周圍的寂靜更是很快轉變成若無其事的早讀聲,盡管時不時有人用自以為隱蔽的視線偷瞄他,但這完全算不上什麽大事。
看起來並沒有人要針對他。
裴清沅隱約有一點驚訝。
他不覺得自己能和這幫極易被煽動的青春期學生如此輕易地和平共處。
他從書包裡找出課本翻開,安靜地等待著。
半小時後,自習結束,班主任周芳抱著一疊數學教案走進來,周一上午第一節 是她的數學課,她提前幾分鍾進教室準備。
今天教室裡的氣氛有些奇怪,還沒正式上課,卻沒有人離開教室,連去廁所的都沒有。
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直到她走進來,看見這群學生眼中隱隱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周老師。”坐在第一排的學習委員林子海舉手叫她,“新學期開始好幾天了,是不是該選班長了?”
上一任班長裴言轉學了,這個職位便空了出來,不過剛開學比較忙,周芳一時疏忽,還沒來得及重新競選。
這是個合情合理的提議,周芳沒有多想:“快上課了,等中午吃完飯吧,午休前選一下。”
林子海卻很堅持:“周老師,大家心裡都有人選了,投票很快的。”
林子海學習成績很好,周芳挺喜歡這個學生,她聽完後詫異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聽到的八卦傳言。
她似乎預感到這群學生會選出誰了。
周芳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轉向那個坐在後排的轉學生,在這個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她的時刻,唯有裴清沅低頭專注地翻看著書本,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毫不在乎。
周芳在心裡歎了口氣,只希望自己的預感是錯的,她揮揮手道:“每個人拿張白紙出來,寫上你認為可以擔任班長職務的同學名字,然後不記名交上來。”
五分鍾後,林子海將一遝紙條交給了她,並在一旁協助她唱票。
林子海沒有說謊,這次投票的確很快,票數統計也十分簡單,完全是壓倒性的優勢。
全班五十五張對折起來的選票裡,一張空白,十二張零散寫著其他名字或是棄權,還有四十二張全都整齊劃一地寫著同一個名字:裴清沅。
“獲得最多票數的是裴清沅同學。”周芳在公布結果的時候,忍不住思考一個問題:這算不算是校園暴力?
和和氣氣地將一位同學票選為班長,看起來跟校園暴力八竿子打不著,但這裡的前提是,三班的上一任班長是裴言,而裴言是那個被裴清沅奪走了十七年人生的人。
現在則要由裴清沅來擔任這個被裴言丟下的班長職位。
孩子們的敵意總是天真又殘忍。
周芳心有不忍,看向裴清沅問道:“你想擔任班長這份職務嗎?你剛轉來二中,如果覺得需要時間適應這裡的環境,沒有多余精力來協助老師管理班級,也是很正常的事,可以直接跟老師說。”
她不能直接駁回同學們的提名,這麽直白的庇護反而會坐實這份暴力的存在,將裴清沅和裴言的關系徹底擺在對立面上,也許會導致結果更糟糕。
只要裴清沅現在拒絕就沒事了,周芳想。
這種近似於護短的敵意,隨著裴言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以及裴清沅跟大家的相處越來越久,自然也會慢慢消失。
裴清沅頓時成為了目光的焦點,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的反應。
有人等著他露出難堪的神色,有人等待他變得不知所措。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裴清沅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他們預想之中的表情,反而揚起了一點極細微的笑意。
他的氣質極其出眾,比起常年彎腰駝背坐姿不良的同齡人,身形永遠是挺拔的,似乎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彎下脊梁,線條優越的下頜棱角分明,朗眉星目,既有少年人的清俊秀麗,也透出超乎尋常的成熟與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