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桐小聲對謝與遲介紹道:“就是畫糖豆機器人塗鴉的那個藝術家。”
在一些人發現塗鴉中機器人的原型後,那張塗鴉照片已經從國外的社交網絡上火到了國內,帶動了這款產品在年輕人群體中的銷量,各種在糖豆肚子上進行的二創如火如荼地展開。
聞言,謝與遲的冰山臉愣了一會兒,突然龜裂。
“草!”沒素質的謝學長又開始爆粗口,“那幅塗鴉太他媽的帥了!”
“能給我簽個名嗎?我想想,能簽在衛衣上嗎?”
裴司祐看著被塞進手裡的筆,愣了愣,感覺自己似乎見到了麻澤法客的真正主人。
看來不是小圓的錯。
這時候,遊魂一般的歐陽宇也來了,他恰好聽見謝學長的連環粗口,抖了抖,渾渾噩噩地在裴清沅身邊坐下。
裴清沅看他一眼:“報備順利嗎?”
“順利……吧。”歐陽宇有氣無力道,“齊老師建議我們平時可以叫它昵稱,顯得有素質一點,比如小麻、馬克之類的。”
裴清沅從他的語氣已經領會到了一切。
“辛苦了。”他由衷道。
在這聲真誠的問候裡,歐陽宇猛然意識到身邊的裴清沅才是隊長。
搞不好以後是由隊長在賽場上介紹這款機器人,並念出這個優雅的大名。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忽然明亮了一點。
所以歐陽宇發自內心道:“你也辛苦了。”
裴清沅緊接著道:“既然你已經有經驗了,以後有類似的環節都由你來吧。”
歐陽宇臉上剛剛復活的笑容瞬間死去。
是他高興得太早。
看到歐陽宇陡然變化的表情,裴清沅居然覺得有點好玩。
或許這就是大家都愛迫害歐陽的原因。
裴清沅複雜的心情微妙地輕松了一些。
盡管此刻季桐正用一種歡快的語調,在他心裡連聲叫著小圓。
……他還是相對更喜歡軟軟一點。
小圓太幼稚了。
等天色暗下,相談甚歡的一行人去食堂吃了晚餐,中途,裴司祐跟裴清沅簡單提起了這次回國的原因。
去年季桐就查到過裴明鴻公司裡出現的問題,他為了博取利益,肆意妄為地進行資本運作,集團資產看似不斷增加,背後積累的杠杆已經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幾乎站在懸崖邊上,隨時可能墜落。
“爸覺得要出事,所以叫我一定回來一趟。”裴司祐搖搖頭,“我回來也沒用,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
上次季桐假裝成神秘富豪,以這件事為把柄威脅過裴清沅曾經的母親葉嵐庭後,她消停了下來,不再找事,所以裴清沅已經很久沒再關注那個家。
那是一個與他無關的世界了。
“讓爺爺多注意身體。”裴清沅道。
“嗯,我這次是打算勸他跟我回去,眼不見為淨。”裴司祐也沒有多提,話題漸漸扯開,“最近發現幾家風光很好的療養院,我都想住……”
飯後,季桐和裴清沅送裴司祐離開。
季桐和這位給宿主起名叫小圓的叔叔迅速建立了友誼,跟他約好了過一陣來學校看機器人踢足球。
除了他們自己組建的這個隊伍,之前他和宿主還參加了喬雲鶴的隊伍。
目送明黃色的跑車漸漸駛遠,再抬頭看看愈發濃重的夜色,季桐想起剛才的對話,問宿主:“他們會破產嗎?”
裴清沅淡淡道:“不會。”
季桐有些意外:“為什麽?”
趁宿主跟叔叔聊天的時候,他偷偷搜了不少相關的案例,這種表面風光實際杠杆過高的企業,資金鏈一旦斷裂,往後就是一連串的災難,如果之前掩蓋起來的種種違法操作被監管部門發現,破產都算是最輕的後果了。
“因為他的事業還有價值。”裴清沅道,“會有人在衡量得失後,一步步接手這一切。”
“誰?”季桐不太明白這些,“爺爺嗎?”
裴清沅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我猜不是。”
裴懷山和大兒子的志向從來便不同,壓根聊不到一起去,一個埋頭做實業,一個熱衷於在資本市場裡與金錢為伍,各自的公司並無瓜葛,裴懷山也基本不懂金融那些事,如果他要插手,只會激起裴明鴻的反抗心理,事情沒準會變得越來越糟。
裴司祐對經商毫無興趣,一心搞藝術,和哥哥又關系不佳,大概率不會接手這個爛攤子。
這樣一來,裴明鴻身邊勉強能信任的只剩下一個人。
恰好考入了金融學院的兒子裴言。
“季宴行”應該不是唯一一個發現裴明鴻公司異狀的人,在虱子鑽出來爬滿華美的袍子之前,或許早已有人用冷靜銳利的目光、清醒明智的頭腦計算過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只要尋到一個突破口,潛藏在陰影裡的野心家會不動聲色地伸出獠牙,安排好陷阱與捕網,等待著時機成熟後摘取果實。
那個世界就是如此。
一味順從和依附永遠不可能換取真正無害的庇護,一切從別人身上得來的底氣和力量,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季桐聽出宿主語氣裡漫開的歎息,忽然想起在宿舍樓下遇到裴言的那一天。
宿主問裴言是不是真的喜歡金融。
當時裴言愣了好一會兒,回答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