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倦勾畫出幾個替補的官員,興致缺缺地合上了名單。
鄭垚殺了個盡興,熱血都還在沸騰,興衝衝地問:“陛下,接下來做什麽?”
寧倦看了眼外頭,折騰了一下午,已然落日熔金,暮色四合。
他接過長順遞來的絲帕,低頭擦了擦手:“天色暗了。”
鄭垚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老師該喝藥了。”寧倦道,“通知下替補官員,收拾下外頭,別讓老師知道這件事。”
鄭垚頓時肅容:“微臣曉得,必不會讓陸大人知道此事。”
陸大人病歪歪弱不禁風的,要是知道今天這場血色屠殺,再病倒一次,倒霉的就該是他了。
寧倦嗯了聲,放心地走出書房門,看也沒看地上那一片血色蜿蜒。
長順也不敢多看,跟在寧倦身後,一溜煙離開書房的范圍,胸口那顆怦怦直跳的心臟才安穩下來。
快到陸清則休憩的院子時,寧倦的腳步忽然一頓,想起了什麽似的:“朕身上有血腥氣嗎?”
您還在意這個?
長順壯著膽,上前嗅了嗅,搖頭:“回陛下,沒有。”
寧倦垂下眼,略作思索之後,還是沒有走進院子,找了間空房,讓人送來新衣裳換上,確保一絲血腥氣也無了,這才跨進了院子。
晚膳和藥已經都送上來了,陸清則被寧倦當成雪人,禁止多走動,禁止多吹風,禁止處理公務,連看書也不許,無聊到了極點,聽陳小刀說了一下午單口相聲,才勉強捱下來。
聽到院子裡傳來腳步聲,便知道是寧倦回來了。
陸清則在心裡數了三秒,少年挺拔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朝他露出個燦爛的笑:“老師,在等我嗎?”
陸清則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揶揄道:“廚房送來的是雙份晚飯,都是陛下的旨意,哪兒敢不等。”
長順極有眼力,看陳小刀還沒反應過來,上去拉著他就往外走:“小刀,陛下不喜歡人伺候著用飯,咱們也下去吃飯吧。”
陳小刀感覺他急急忙忙的,摸不著頭腦:“哦哦,好,你很餓嗎?”
長順稍微一想書房那邊發生的事,就吃不下飯,含淚道:“對,咱家餓死了。”
閑雜人等離開了,寧倦頗感滿意,淨了淨手,坐下來給陸清則布菜:“早上才吃了半碗粥,中午聽說也沒吃什麽,老師得多吃點,好得才快。”
陸清則病了這麽幾天,藥一碗碗地灌,灌得嘴裡沒甚滋味,廚房送來的菜又偏清淡,一眼望去全是藥膳,淡出個鳥來,搞得他本就不振的食欲愈發淺淡。
不過在寧倦擔憂熱忱的目光中,他還是努力了一下,夾起菜往嘴裡塞。
寧倦的目光不由再次落到了他的嘴唇上,回憶起這張唇瓣的柔軟滋味,半眯起眼,無意識地舔了下唇角。
小皇帝的視線存在感極強,陸清則在他看過來時就有所察覺了,忍了一會兒,見這小混帳還是沒收斂,忍不住偏頭看過去。
正好見到寧倦舔過唇角,心尖莫名顫了顫,活像唇上也一熱。
感覺怪異得很。
陸清則甩甩頭,把那種怪異的感覺揮去,故意輕松地調侃:“饞就自己吃,老師可不會喂你。”
這話一出口,寧倦忽然又笑了。
是那種低低笑出聲的,從胸腔都有共鳴的笑。
“嗯,謝謝老師。”寧倦滿眼笑意地望著他,刻意咬重了“吃”字,“我會自己吃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較為擅長給自己挖坑。
寧倦:老師答應我的求婚了(確信)。
第四十三章
翌日清晨。
從京城出發,帶著大批賑災物資的范興言,終於風塵仆仆地趕到了江右。
天才亮起一線微光,車馬轆轆進了城,一到官署大門口,范興言抹了把疲憊的臉,來不及休息,趕緊先去拜見皇帝陛下。
跨進院子的時候,范興言便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兒。
他心裡一驚,眼睛都不迷瞪了,拉住帶路的長順,緊張地問:“長順公公,敢問陛下可是……龍體欠安?”
進城時,他看到了城外大片大片的安置所,還遠遠看了眼病患所。
一路而來,聽聞陛下親自去探視過好幾趟病患所,如今看官署內氣氛凝重,來往的禁軍和錦衣衛巡守森嚴,下人行色匆匆,難不成……
一個猜測滑過腦海,范興言頓時臉都白了。
長順看他一眼,露出副高深莫測的表情,隻吐出四個字:“不是陛下。”
不是陛下?
范興言有點疑惑,等進屋,看到瘦了一圈,戴著面具靠坐在榻上的陸清則,以及一臉嚴肅用手貼著藥碗,正在試溫的陛下,才恍然大悟。
見人來了,寧倦將藥碗捧給陸清則,睇了眼范興言:“說說,朕離京後,都發生了什麽事。”
陸清則一大早被挖起來喝藥,腦子還沒開機,迷迷瞪瞪地捧著藥碗,聽他們說話。
范興言擔憂地偷偷瞅了幾眼陸清則,低頭回答寧倦的問題:“陛下離京之後,衛黨更加肆無忌憚,極為猖狂。”
“五軍營總兵樊煒當街縱馬傷人,幾位禦史彈劾上諫,隔日,竟被拉到暗巷中毆打了一通!”
“左僉督禦史陳大人忍無可忍怒斥衛鶴榮,被刑部無文書關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