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陛下大刀闊斧地在江右搞了那麽番大動作,又特地來了趟臨安府,應該不是來找他算帳的吧?
長順昂著腦袋,拿捏著禦前大總管的氣質:“車殆馬煩,陛下要先回行宮歇著了,李巡撫讓人都散了吧。”
看起來不像是來算帳的?
李洵臉上堆著笑應是,心口一松,趕緊讓人都散了,別煩到陛下的眼睛。
車隊又轆轆進了城,到了先前的行宮。
陸清則喝了藥就很嗜睡,中途在馬車上醒來那麽一會兒已經是難得,稍作洗漱後,把意圖和他睡一屋的陛下拍到門板後面,倒頭就睡了。
連續幾日都睡在馬車上,鋪得再軟那也是馬車,睡著始終不如床踏實,渾身骨頭都泛著酸,好容易躺到床上了,陸清則這一覺就不可避免地有點久,醒來時天光都大亮了。
他自行洗漱了一番,出去時正好見著寧倦在庭院裡練劍。
前段時間在江右時,每日疲於公務,又要經常四處視察,寧倦已經好些日子沒能練武了,好在並未生疏。
少年身姿矯健,劍法行雲流水,是蘊含著力量的視覺享受。
陸清則含笑倚著柱子觀賞完一套劍法,真心實意地鼓了鼓掌。
寧倦方才就看到陸清則出來了,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噌地一聲將劍收歸入鞘,接過帕子擦了擦汗,才扭過頭大步走來,滿身朝氣勃勃:“老師醒了?我見你睡得熟,沒忍心叫醒你。”
陸清則恍惚感覺自己像是看到了隻開屏的小孔雀。
寧倦努力克制了一下,沒有把屏開到底,拍拍手示意長順送早膳上來:“老師離開臨安府多年,想必很想家吧,用完早膳我就陪老師去看看。”
陸清則微笑:“……嗯。”
用過早飯,陸清則在寧倦的盯視下,喝上了新藥。
徐恕說要給陸清則調理調理,這兩天就琢磨出了新方子,只是路上不便找藥材,昨晚到了臨安府,寧倦就吩咐人去抓藥了。
新的方子倒沒那麽苦,陸清則喝得很爽快,不再磨磨唧唧。
喝完藥,倆人便換了輛普通的馬車,隻帶了幾個侍從,離開了行宮。
陸清則甚至不太清楚原身住哪兒,路上十分緘默,多說多錯,隻偶爾看看外面,努力做出懷念的樣子。
寧倦也饒有興致地掀開簾子,看著外頭熱鬧的街景:“臨安人喜甜,街上都似有股甜香味兒,難怪老師喜歡吃甜的。”
陸清則笑而不語。
他也沒那麽嗜甜,只是總得喝藥,喝得嘴裡沒滋沒味的,舌根發苦,只有甜食能緩解緩解。
馬車路過個街角鋪子,寧倦瞥去一眼,忽然問:“那邊的糖水鋪子看起來生意很不錯,老師去過嗎?”
陸清則哪兒知道去沒去過,瞥去一眼,看是個老店的樣子,掛起來的招牌也很普通,價位應該不高,與從前清貧的原身適配,便模棱兩可地糊弄:“去過吧。”
寧倦的笑意忽然一頓,深深看了眼陸清則。
他只是見陸清則興致不高的樣子,突發奇想試探一下——那家鋪子是近兩年才開始賣糖水的。
寧倦想起來,他生辰那晚,陸清則提出的奇怪習俗。
他忽然生出幾分窺探到陸清則秘密的興奮感。
很久以前,他對陸清則就充滿了好奇,諸如陸清則對朝中許多臣子的了解,以及總能切中要害的預判。
仿佛他不是此間人,而是從天而降的神仙。
老師也的確如仙如月,不止是風姿,還有他的性格。
那種看似平易近人、卻總與人有種淡漠的疏離感,像是天然便有一層隔膜,靠得再近也觸碰不到最真實的他。
在未明了心意時,寧倦就總是想要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更何況現在。
他要看清楚陸清則。
寧倦的面色未變,坐下來湊到陸清則身邊,黏糊地抱住他的手:“說起來,老師伯父的忌辰也快到了吧,但我們過兩日便該回京,趕不上了,我陪老師去上炷香吧?”
陸清則剛要點頭,腦袋點到一半,生生止住了,疑惑地看了眼寧倦:“果果,你還會記錯時間麽?
雖然他不是很清楚原身伯父的具體忌日,但既是在進京趕考前病逝的,春闈是三月,從江浙趕去京城,再慢也不會超過倆月。
怎麽也不可能是這時候的忌辰。
陸清則和善地與滿眼無辜的寧倦對視著。
這小崽子,在試探他?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人):不好,他在試探我,是不是想拉我去跳大神驅邪?
寧倦(狗勾):了解老師,有助於和老師更深入地談戀愛!
第四十五章
氣氛微妙了那麽幾瞬。
寧倦垂下眼角,他眼眸狹長鋒銳,眼眸深黑,望著人時,總有些沉淵般的冷意,極具攻擊性,但在陸清則面前,示弱示得十分熟門熟路:“昨晚臨時讓鄭垚去查的,看來他辦事不力,弄錯了時間,老師生氣了嗎?”
邊說邊低著腦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陸清則的袖子。
堂堂皇帝陛下,做足了低姿態。
臨時查的?
陸清則心想,以你的性格,剛得到錦衣衛的暗中支持,就查過好幾遍了吧。
他也不惱寧倦暗中查他,皇帝陛下沒這麽點心思反倒不正常,微笑著摸摸少年毛茸茸的腦袋:“有什麽好生氣的,你說得也對,難得回來一次,當然要去上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