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他把寧倦又當學生又當弟弟,還當兒子養著。
在寧倦心裡,他應該也是如父如母的存在,所以才會那麽黏著他。
到底還是個孩子,害怕他成親後會被忽視也正常。
陸清則放下茶盞,伸手攬住寧倦的肩,一副談心的架勢。
寧倦板著張臉,預感到陸清則嘴裡大概吐不出什麽他想聽的話,卻還是又往他身邊蹭了蹭。
陸清則的語氣放得很柔和:“擔心我成親後不要你啊?”
寧倦緊抿著唇瓣不吭聲。
果然是在擔心這個。
陸清則偏頭觀察著他的臉色,心也軟下來,覺得這小家夥實在很可憐,又乖得惹人疼,溫聲道:“放心,在鏟除威脅前,我是不會想著成親的。”
寧倦脫口而出:“那之後呢?”
之後?
之後若是能遇上喜歡的姑娘,或許能試著追求,遇不到也沒什麽,他又不執著於結婚生子,那不是他人生規劃裡的終點。
何況他這一身病骨沉屙,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能不禍害人家好姑娘,還是別禍害了。
陸清則沒有真把寧倦當成三歲小孩兒來哄,認真地道:“果果,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這份情誼不會因我成親而改變。就像你成親之後,也不會對我有其他改觀罷?所以,即使往後我遇到知心之人,你也永遠是我最看重的孩子,不會有分毫改變。”
陸清則自認這番話講得很透徹了,寧倦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心口處蔓延出一股冰冷的戾氣與憤怒。
和知心之人成親生子?
永遠把他當孩子?
陸清則不會以為他這麽說,他會很高興吧!
可是寧倦又有些茫然。
陸清則是他的老師,他要不要成親生子,他沒有資格置喙。
矛盾的不甘在心口劇烈碰撞著,又不能將這些情緒發泄到陸清則身上,最終寧倦面色一沉,聲線壓得極低:“時候不早了,老師早點歇息。”
陸清則捧著茶盞,瞅著少年拂袖而去的背影,生出幾分納悶。
怎麽還是不高興?
他琢磨了會兒,試圖分析小皇帝的心理。
腳步聲又傳來,陸清則以為是寧倦又回來了,笑著抬頭一看,是長順。
長順端著醒酒湯,看到筆直端正坐在拔步床上的陸清則,又暗暗打量他的臉色,心底直犯嘀咕。
陛下剛才出去時滿面沉怒,他還以為是跟陸大人吵架了,但看陸大人面色如常的……而且就陛下對陸大人的看重,怎麽舍得和他吵架,就算生著氣,還記得讓他來送醒酒湯呢。
這不還挺師生情意濃的?
他心思轉來轉去,堆著笑道:“這醒酒湯是陛下抱著您回來時,吩咐內廚做的,還溫著,陸大人快喝吧。”
陸清則眨了眨眼。
寧倦把他抱回來的?
他之前睡得又不死,居然沒被弄醒麽。
陸清則一口口喝著醒酒湯,又聽長順小心道:“陛下待陸大人一片真心……”
陸清則嗆了一下。
會不會說話,什麽叫寧倦對他一片真心?
長順趕緊上來,輕輕順了順陸清則的背,看他呼吸緩下來了,才繼續說:“陛下平時一個人在宮裡待著,就念著大人能進宮陪他片刻,有什麽新鮮玩意,第一個想到的也是您,他最舍不得與您置氣了,方才……”
陸清則看他一副謹慎試探的樣子,好笑地擺手:“沒吵架,安心吧。陛下呢?”
“陛下去了南書房,把人都趕出來了,一個人在裡頭悶著。”長順歎氣道,“今兒還是陛下的生辰呢。”
陸清則頓感寧果果更可憐了。
是啊,今兒還是他的生辰呢。
一整日,絕大部分都用來應酬了,剩下這點時間,還生著悶氣。
長順看他凝眉,趁熱打鐵:“陛下前些日子還發了好大的怒,今兒心情也不太好,晚宴上都沒吃幾口東西呢。”
陸清則偏頭看他:“前些日子?怎麽了?”
他前幾日進宮講學,小皇帝看到他依舊是笑眯眯的,也沒見有什麽異色。
長順賠笑道:“這個小的不敢講,不如您去問問陛下?”
話裡話外,一直積極地推動他去跟寧倦主動求和。
陸清則喝完了最後一口醒酒湯,懶懶地站起身:“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走了幾步,又略一停頓:“你方才說,陛下晚宴上沒怎麽吃東西?”
小半個時辰後,陸清則端著親手做的長壽面,並著盤糕點,走到了南書房門口。
書房內燭光明亮,原本侍奉在內的內侍都在門外待著,確實全被趕了出來。
肝火還挺旺。
陸清則輕輕敲了三下門,沒得到回應,又敲了一下,裡面傳出少年冷冷的聲音:“滾下去,別煩朕。”
這麽凶啊?
陸清則不緊不慢地又敲了下門:“那我滾了?”
話音才落,書房內霎時一陣慌亂的桌椅碰撞聲。
噔噔噔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旋即嘎吱一聲,書房門霍然被拉開。
寧倦急匆匆的,微微睜大了眼,看到陸清則,又驚喜又不可置信。
他方才怒衝衝地跑出來,還以為陸清則肯定會生他的氣,就有點惶惶的,待在書房裡,不知道該怎麽辦。
沒想到陸清則會主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