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底霎時一寒。
靖王蜀王倆人已經夠麻煩了,但這倆人加起來,還不夠武國公一人讓他們害怕的。
武國公幼時喪父,兄長又前往了邊關,一個人待在京城,太后見他可憐,將他接進了宮裡養大,待他極好。
大概也是因此,縱然對朝廷心灰意冷,武國公也沒有直接反,仍舊駐守漠北多年,“忠”字刻在史家人的骨血裡。
若是龍椅上換了個姓,焉知武國公不會直接殺回燕京,或乾脆門戶大開,將韃子放進來?
以衛鶴榮對武國公的了解,開門放韃子倒不至於,但史大將軍必然會帶上親兵,夜奔千裡,來京城取他首級。
眾人靜默下去,半晌,才有人訕訕道:“那……”
“按陛下所言,一切從簡。”衛鶴榮又心平氣和下去,頭也不抬,“安排人盯著,別做得太明顯。”
“是!”
下面的人準備得再快,也需要時間。
陸清則心裡著急,不過他很清楚,寧倦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表現得急促。
趁著這幾日,他多花了點時間,去鷹房陪孤零零的小雪。
馴鷹師一見陸清則來了,連忙行了一禮:“太傅大人來了。”
陸清則和善地朝他頷首:“小雪怎麽樣了?”
馴鷹師糾結了一下。
他還是覺得小雪這個名字,放在神俊桀驁的海東青身上,簡直有種侮辱感啊!
別人家的海東青要麽叫“威武將軍”“神威將軍”……帝師大人這是什麽惡趣味啊。
但這是陛下點頭的名字,他也就只能跟著叫起來:“小、小雪用的是最好的藥,現在已經好許多了,只是不知為何,明明它的右爪和左翅都沒有受傷,走起來卻依舊一瘸一拐,也飛不起來。”
是不是之前受過訓,所以有了心理創傷?
陸清則揣測著走進鷹房,果然看到被馴鷹師放出來的小雪,正一瘸一拐地在地上走著,不複天空之王的神勇,一時有點心酸。
見到陸清則,小雪身殘志堅、撲騰著翅膀,活像隻走地雞似的撲了過來。
陸清則蹲下身來,心疼地摸了摸這隻神俊的大鷹。
放現代,這可是牢底坐穿鳥啊。
小雪已經非常習慣陸清則的撫摸,被他摸的時候,會半眯著眼睛,用腦袋往他手心裡拱。
鷹羽的觸感並不細絨,厚實而溫暖,陸清則摸著摸著,忍不住就悄咪咪把小雪的腦袋和寧倦的腦袋做了個對比。
嗯……小狗和小鳥,各有各的好。
就是那種冷傲地不搭理旁人,隻蹭著他的脾氣,跟寧倦實在是很相似。
陸清則露出幾分笑意,身後便傳來少年皇帝酸唧唧的聲音:“老師果然又在這裡。”
寧倦踏入鷹房,陰冷地掃了眼一見他進來,就倨傲地昂起腦袋的海東青。
陸清則又摸了兩把小雪的腦袋,回過頭:“怎麽,都商量好了?”
寧倦頷首:“明日就能出發了。”
說到這兒,他忽然生出幾分愉悅。
等離開京城,這破鳥就不能分走陸清則對他的注視了。
寧倦少見地露出個笑容,盯著小雪:“聽馴鷹師說,它的翅膀和爪子受了傷,到現在也飛不起來,明日我們離開燕京,就不帶這累贅了。”
陸清則:“?”
怎麽突然說這個,他本來也沒想帶小雪下江南。
原本享受地在他手心裡拱的鳥頭突然一頓。
小雪抬起腦袋,仿佛是聽懂了寧倦的話一般,忽然清唳一聲,雙翅一振——
它飛了起來!
寧倦:“……”
果然是裝的。
早晚宰了這破鳥。
陸清則睜大了眼:“……”
這是什麽醫學奇跡?
演技派小雪最後還是沒被帶上。
陸清則離開前,聽馴鷹師報告,因為沒被捎上,小雪氣得一頓少吃了兩隻兔子。
此趟南下,走的是水路,先渡黃河,再沿運河南下,途中並不準備靠岸,直向臨安府。
隨行的臣子只有陸清則,大夥兒絲毫不感到意外。
雖然精簡過了隊伍,但皇帝出行,排場還是不小,佔得最多的是護衛,禁軍三百人,錦衣衛三百人,皆由錦衣衛指揮使鄭垚統領。
奢華的樓船上下有三層,護衛與伺候的雜役皆在底下兩層歇住,寧倦和陸清則住在最上面一層。
寧倦不喜歡被人圍著,錦衣衛也只能在二層巡守,雜役也只有乾活的時候能上來。
陳小刀也被帶上了,他不知道這趟出行的真正目的,上了船就扒在船舷上,不住地往下看,興奮得像隻小猴兒。
長順和陳小刀的交情還不錯——或者說除了寧倦,陳小刀就沒搞不定的人,特地給陳小刀安排了間靠近的住處,湊到一塊兒敘舊。
樓船緩緩行駛起來,迎面而來的涼風吹散了燥熱。
早上起得太早,陸清則吹了會兒風,就回艙室裡小憩了會兒,醒來時不知道已經行了多遠,回頭看去已經見不到京城的輪廓,長河上浩浩淼淼,水光粼粼。
陸清則有點無聊,招呼寧倦來下棋,黑白縱橫間,他抬眸看了眼少年皇帝俊美的面孔,陡然生出股預感。
等回來的時候,京城大概就該變天了。
一盤棋下了許久,陸清則的棋子被寧倦吃得差不多了,敗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