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形似傀儡,他本人都沒幾個人在乎,更別說在意陸清則的。
偌大的陸府除了陳小刀外,只有幾個掃灑仆役,也沒人知道陸清則醒來,因此登基大典陸清則也沒去參加。
他斷斷續續地又昏迷了幾日,才養好了點精神,好歹是能下床走兩步了。
上天眷顧,重活一次,陸清則實在很不想蹚渾水,清醒來後把玩著特賜的進宮牙牌,凝神思索。
衛首輔在原書裡貪汙受賄、構陷忠良、草菅人命,是個不折不扣的奸臣,他當然不想與這種人為伍。
小皇帝放到現代還是個小學生,他努力努力,要擰正乖戾的性子,抑製黑化的苗頭,應該也不難?
想到這裡,陸清則又回想了一遍全書。
他一目十行地翻完,不少細節都錯漏了,好在記憶力不錯,一下就想起了一個關鍵點。
暴君寧倦登基不久後,在禦花園中不慎跌入池子,差點淹死,附近一個小太監不顧危險,將他救了出來,自此小太監也成了他當時唯一肯信任的人——雖然後來也被他宰了。
春寒料峭,小孩體弱,救是救回來了,卻落下了終生的病根,身子骨一直不行,也是因此,後面主角與暴君對峙之時,暴君才會先撐不住,二十多歲就早早病逝。
書裡隻提了一筆,陸清則看得潦草,努力思索了會兒,記得那個日子是……
盛元元年,三月初五。
陸清則輕松把玩著牙牌的指尖一頓。
今日就是三月初五。
他臉色稍變,叫來陳小刀:“立刻備馬車。”
陳小刀不明所以:“公子要去哪兒?”
“進宮!”
第二章
陸清則這宅子是高中狀元後先皇賞賜的,離皇城很近。
馬車轆轆往皇城行去,陸清則本來就一堆暗傷,被顛著非常痛苦,長痛不如短痛,探頭虛弱道:“再趕快點。”
陳小刀立刻彎道超車。
陸清則勉強保持自己的的思維別被晃散了,繼續思索原文內容。
原文裡的暴君寧倦對待敵人手段極為冷酷殘忍,對忠誠自己的人,雖然不怎麽報以信任,但也不會無緣無故就把人殺了,那個從池子裡把他撈出來的太監是怎麽回事?
肯定還有別的地方有提及。
陸清則有點後悔看得太草率,皺眉思索著,終於在馬車停下前,想起了書裡另一處寥寥的幾字暗示。
那個小太監名為小福子,是衛首輔安排的人。
寧倦會掉進池子裡,就是小福子推的!
陸清則心口又是一跳,馬車停下,陸清則是太傅,又有進宮牙牌,禁軍檢查了牌子,便放他進了皇城,但陳小刀卻是不能進去的,更不能在宮中坐馬車。
陸清則隻好獨自拖著一步三喘的病軀,飛快進宮。
宦官之亂和清君側兩撥清洗下來,再加上老皇帝賓天前,秉著獨死死不如眾死死的念頭,賜死了一大批后宮嬪妃,皇宮裡新人還未補上,宮道上很是清冷,走了會兒,陸清則才遇到個小黃門。
他不認識對方,對方卻認識他,行了個禮:“見過陸太傅。”
陸清則臉色慘白,扶著牆緩了口氣,嗓音發啞地直接問:“這位公公,陛下現在在哪兒?”
小黃門偷偷打量著他的臉,面上帶著笑:“今兒天氣不錯,陛下想去禦花園看看,現在應當是過去了,陸大人若想見陛下,現在正好。”
時間緊急,陸清則立即將出門時匆匆塞進兜裡的銀子拿出來,塞到他手裡:“我對宮中的路不熟,煩請公公帶路,盡快,越快越好。”
小黃門掂了掂銀子重量,笑得真切了幾分:“陸大人哪裡話,請隨小的來,小的知道怎麽抄近路過去。”
見陸清則走路吃力,小黃門還主動攙著他,動作不緊不慢的。
陸清則焦急不已,心頭哐哐直跳,就怕走到半路,就聽到大呼小叫的“陛下落水了”的聲音,忍無可忍道:“可以走快點嗎?”
小黃門回想了一下銀子的重量:“……好的。”
速度果然加快了點,陸清則抿了下唇,心思急轉:“這位公公是陛下身邊伺候的嗎?”
小黃門歎氣:“小的才進宮不久,沒資格在陛下身邊伺候,只在幾位公公手底下做事,陛下身邊伺候的是福公公,陸大人等會兒就能見到了。”想了想,看陸清則這副隨時咽氣的樣子,忍不住又悄聲提醒,“福公公脾氣不好,弄死許多宮人了,對朝臣也不甚恭敬,陸大人可得仔細點。”
果然是小福子。
陸清則輕吸了口氣,走得更快了。
小黃門疑惑地掃了眼陸清則。
這位太傅看著病歪歪的,恐怕在獄中脫了層皮,身子還沒養好就跑進宮,也不知道急個什麽。
禦花園內。
寧倦屏退了一群太監宮女,獨自坐在荷花池邊的巨石上。
初春剛至,荷花池內還是一片枯槁,宮中大亂,花匠也沒心思打理,整個禦花園竟無一絲春色,蒼涼得很,其實沒什麽可看的。
唯一的可取之處是這裡夠清淨。
寧倦黑黝黝的眼底升起了淡淡的厭煩。
從老皇帝想起他這個在冷宮裡苟活了十來年的兒子開始,他身邊就堆滿了林林總總的人,每個人看著他的神色都各異,輕蔑、鄙夷、看戲、漠然,然後以一副看似恭敬的笑臉來遮掩,以為他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