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喑啞,又輕輕重複了聲:“怎麽舍得。”
視野裡一片昏黑,所以陸清則也沒看到寧倦的眼神與他嘴角的弧度。
那是個說不上良善的笑,盯著他的眼神似一匹泛著殘忍綠光的惡狼,恨不得將他拆吞入肚,叫人毛骨悚然。
若不是寧倦怕壓壞了他,不敢合身壓下,陸清則也該發現問題了。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寧倦腦子裡岩漿似的沸騰著。
陸清則那麽不聽話,今晚都敢繞開他的人去找人私會了,那下一次呢,他會不會直接就離他而去了?
若是陸清則走了,他怎麽辦?
陸清則從小教導他,他是大齊的皇帝,想要什麽,便自己去拿,不必求人。
他只是想要陸清則而已,又有什麽錯呢?
謹遵師命罷了。
寧倦眼底晦暗不清,帶著一種志在必得的掠奪與小心翼翼,無聲俯下身,想要親吻上那張總在說著他不喜歡聽的話的嘴唇。
他嘗過這張唇瓣的滋味,比他這些年所嘗的一切都要柔軟甘甜。
陸清則疼得有些恍惚,但他知道寧倦大概是不會傷害他的。
這一刻潛意識裡卻感到了極度的危險。
察覺到滾燙氣息的靠近,他驀地用力偏過頭躲開,落下卻不是什麽危險的東西,某個帶著淺淡酒氣的柔軟,在他眼角的淚痣上一蹭,輕得有種憐惜的錯覺。
隔了好半晌,他才意識到,那是寧倦的嘴唇。
不小心碰到的麽?
陸清則啟了啟唇,喉間的癢意驀地加劇。
他想說什麽,一張嘴,卻陡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單薄瘦弱的身軀劇烈地震顫著,骨頭都要折了似的。
所有旖旎情思瞬間蕩然無存,寧倦立刻扶起陸清則,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朝外厲喝一聲:“藥呢!”
門板吱呀一聲,守在外面的長順小碎步端著藥走進屋。
屋裡沒點燭火,他探了探腦袋,一時分不清方向,怕把藥撒了,又不敢自己點亮燭火,生怕看到什麽不該看的,躑躅了下,弱弱地叫了聲:“……陛下?”
寧倦皺了皺眉,抽身而起,想去拿藥。
手卻被一把攥住了。
陸清則咳得眼前發黑,喉間似被沙子磨過,浮起些許血腥氣,開口時嗓子已經啞得不行:“陛下,放了段凌光和陳小刀。”
那聲音低微而疲憊,似是不再將他當做可以訓斥的學生,而是當成了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寧倦的心口陡然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他沒有拂開陸清則的手,也沒有立刻答應。
屋內死寂了幾瞬,長順滿頭大汗,將藥碗放到桌邊,悄麽聲退了下去。
寧倦端起藥,一聲不吭地遞到陸清則嘴唇邊。
陸清則腦子裡亂糟糟的,別開頭,極力壓抑著喉間的癢意,瘦弱的胸膛大幅度起伏著,喘息很沉,斷斷續續道:“我保證,今夜之事,不會再有第二次。”
又是一陣死寂後,寧倦閉上眼,沉沉地吸了口氣,朝外面吩咐:“把陳小刀和段凌光放了。”
陸清則緊緊繃著的肩頭驟然一松。
寧倦順手點了床邊的燭火,暖暖的燭光盈滿了屋內,眼前倏然亮起來,陸清則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又出現了那碗藥。
寧倦冷道:“現在總該願意喝藥了吧。”
陸清則脫力地靠在床邊,沒什麽力氣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深深閉合了下幾乎被汗水浸濕的長睫。
燭光映照下,那張臉卻蒼白得很,覆著層薄薄的冷汗,發冠不知何時被弄散了,頭髮有幾縷凌亂地沾在臉頰上,襯得膚色冷玉般白得驚人,顏色淺淡的薄唇也因情緒激烈時,被自己咬磨得發紅,水光淋漓。
分明寧倦什麽都沒來得及做,看起來卻像是什麽都做了。
陸清則這麽虛弱,還是被自己逼成這個樣子的。
寧倦很清楚這個事實,但看著氣息微促的陸清則,心頭卻難以抑製地攀升出一個個肮髒的念頭。
怎麽有人能病都病得這麽好看?
哪怕是生病,也讓人難扼獸念。
這樣的陸清則,實在是……太適合被藏起來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居然微妙地理解了當年寧琮見到陸清則的反應。
他和寧琮相比,似乎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寧倦垂下眼,遮住眼底的熾烈,舀起一杓藥喂給陸清則。
陸清則的喉嚨咽一下都生痛,腦子更是脹痛,感覺誰再戳一下自己,就要不受控制地倒下了。
甚至沒力氣再咳嗽和生氣了。
他感覺眼角處還是炙灼一片,再次別開頭,開口時氣息不穩:“出去。”
看著他這副模樣,寧倦的喉結滾了滾,忽然就氣弱下來:“老師,我先喂你喝藥,等你喝了藥我就出去。”
“我自己喝。”今晚的寧倦實在有點陌生,陸清則沒看他,他需要緩一緩,理理紛亂的思緒,重複道,“出去。”
寧倦盯了他一陣,漆黑的瞳仁裡彌漫著某種情緒,最終還是點了下頭,放下藥碗,退了出去。
長順守在門口,見寧倦出來,俯身關門時,偷偷往裡瞥了一眼,瞅到陸清則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模樣,頓時頭皮發麻,低眉順眼,不敢多看。
寧倦走到院子裡,看不出喜怒:“去把陳小刀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