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若是站在了小皇帝那邊,小皇帝也不用再忌憚衛鶴榮背後的五軍營總兵樊煒。
問題就是,史容風會支持曾經背叛過他的皇室嗎?
當初那場戰役,衛鶴榮調了糧草去漠北支援,算起來,衛鶴榮還與他有過恩情呢。
或許就只是來看熱鬧的,準備冷眼旁觀?
無論是衛黨還是保皇黨,一時都有點失眠。
但無論如何,漠北戰事已平,史容風回來合情合理,就算許多人不希望他此刻回京,也阻攔不了。
就在史大將軍南下回京之際,北鎮撫司對吏部原侍郎張棟的審訊也結束了,並向外透露出一個消息。
張棟和魯威供述出了一份名單。
這倆人私底下合作,魯威負責收取賄賂,擬升調名單,張棟負責背後拿錢辦事,睜隻眼閉隻眼審過,倆人配合多年,欺下瞞上,合作得相當默契。
現在大難臨頭,倆人實在沒有潘敬民那般的耐力,熬不過幾日就全交待了。
得知那份不知名的名單被遞上了南書房,京城頓時又多了一批輾轉難眠的人,生怕第二天還沒睡醒,那跟土匪頭子似的鄭指揮使就帶著人踹門而入了。
就在這樣的時候,陸清則也開始動作了。
他耐心地翻看完近年來的所有京察文書,開始了猝不及防地洗牌。
幾日之間,就有三四名司務和主事被錦衣衛帶走,罪狀確鑿,讓人無話可說,隨即便迅速安插進了新人。
一時之間,吏部眾官員惶惶不已。
誰都看得出來,小皇帝和陸清則這是在削減衛鶴榮的羽翼。
不過吏部接連出事,連原吏部侍郎都參與的這些事兒,卻找不出衛鶴榮的影子,無法對他本人造成傷害。
也不知道是衛鶴榮做得太乾淨,還是這些人都畏懼衛鶴榮,隻字不敢提他。
陸清則思索了下,還是覺得放過潘敬民這個證人實在可惜,向鄭垚借了幾個人,帶著林溪,去了趟刑部大牢。
潘敬民被帶回京城後,也不知道衛鶴榮是如何讓他翻供的,兩份供詞前後不一,他梗著脖子不肯認,死咬著是鄭垚屈打成招,刑部唯命是從衛鶴榮,一時間便讓審訊暫歇了。
陸清則帶著牌子來要見潘敬民,刑部的人不敢不讓,隻得把他放了進去,還想要再跟進去,卻被錦衣衛橫刀攔住,頓時又氣又惱,隻得趕緊派人去通知了向志明。
大牢裡陰滲滲的,不過一回生二回熟,陸清則十分從容。
刑部對潘敬民倒也沒太過明目張膽地袒護,坐大牢的滋味並不舒坦,曾經高高在上的江右巡撫狼狽地縮在大牢深處,咒罵著在地上爬過的老鼠蟲蟻,看起來又瘦了好幾圈。
林溪還記得這個害得江右民不聊生的狗官,看到他,眼底燃起一股怒火,要不是情況不允許,簡直想直接抽刀將這狗官斬於劍下!
聽到腳步聲,潘敬民停止了咒罵,抬頭見到臉覆銀面的陸清則,眼裡流露出幾絲警惕。
他雖然沒見過陸清則,但聽說過陸清則。
陸清則負著手,收回打量的目光:“潘大人,你久居牢獄,消息可能不夠靈通,我此次來,只是想告訴你一些消息,不必這麽警惕。”
潘敬民依舊不做聲,眼底反而更警惕了。
“就在幾日前,刑部尚書向志明被重罰,暫時停職,吏部侍郎張棟、吏部郎中魯威先後被捉,罪狀已定。”
陸清則也不介意,嘴角噙著溫和的弧度,在幽暗的牢獄中,下頜如雪一般瑩白:“我不知道衛鶴榮向你承諾了什麽,但你應當清楚,江右水患一事,足夠定你死罪。”
從陸清則嘴裡吐出來的名字,潘敬民都很熟悉。
他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驚疑不定地瞪著陸清則,臉上的肉抖了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潘大人。”陸清則微微俯身,靠近鐵欄,嘴唇動了動,聲音低下去,“比你有用的人都成了棄子,你這個存在威脅的人,哪來的自信覺得,衛鶴榮會為你脫身?”
潘敬民的臉隱隱有些發白,依舊沒有出聲。
陸清則也不多言,埋下顆種子,看潘敬民想要開口再問的樣子,只是微微一笑,轉身便走。
這樣反倒讓潘敬民更猶疑不定,細長的眼底閃動起了另一種難言的情緒。
待向志明得知消息,火急火燎地回到刑部,找到潘敬民,氣勢洶洶地審問他陸清則都說了些什麽,潘敬民只是往冰冷的牆面上一靠,嘴唇發抖:“一些例行詢問罷了。”
因著這幾日吏部的事,以及陛下手中那張不知道寫了多少人、哪些人名字的名單,衛黨內部肉眼可見地晃蕩了起來。
小皇帝捏著名單還沒動作,就有人開始慌了。
要瓦解一個集團,最好的辦法不是從外強攻,而是不緊不慢地拔除它的羽翼,動搖它的人心。
不需要這些衛黨棄暗投明,只需要他們對衛鶴榮產生懷疑。
只要種下了懷疑的種子,在京城這樣的氛圍下,就能很快發酵,那是衛鶴榮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的。
如當初段凌光在畫舫上與陸清則分析的一樣,衛黨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閹黨的壯大。
在閹黨的壓迫下,許多官員不想投靠閹人,想要肅清朝綱,便不得不自發抱團求生,再擁立出一個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