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父母雙亡後,被寧倦帶進了宮,也才三個多月,雖然是眾人默認的皇儲,但看寧倦這樣子,顯然不會是什麽慈父,八成平日裡也沒什麽時間見他,拘謹些也正常。
陸清則瞥了眼寧倦,滿肚子的話想跟他說,不過當著孩子的面,也不好說出來,便溫和地問了問寧斯越:“在宮裡還住得慣嗎?”
寧斯越仍是不敢抬頭看他,小雞啄米點頭:“回父君的話,住得慣,嬤嬤們對兒臣很照顧。”
陸清則又和聲問了些他在宮中的生活和起居問題,寧斯越沒想到這個素未謀面的父君不問他學業,反而關心些旁人不關心的問題,眼底有些迷茫,心裡又忍不住有些暖暖澀澀的,不知道怎麽就很想哭,終於忍不住抬頭看了眼陸清則。
這位父君生得好看極了,只是臉色有些蒼白虛弱,神色很溫柔,讓人看了就想靠近。
父皇長得也好看,難怪他們是一對。
寧斯越在心裡悄咪咪想著,就聽到身後傳來不輕不重地“哢嚓”一聲,像是什麽東西碎裂了。
寧斯越冷不防被嚇得抖了下,心裡有些疑惑,不過他被教導過不能東張西望,便沒敢回頭去看。
陸清則無言:“……”
至於嗎,小孩子的醋都吃?
而且不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親自說的讓他來教導教導這孩子?
看小朋友被嚇了一跳,他摸了摸寧斯越的腦袋,示意他不用怕,關心完生活問題了,這才問起了學業上的問題。
寧倦盯著陸清則放在寧斯越腦袋上的手,面無表情地又捏碎了桌上的一隻核桃。
身後又連續“哢哢”了兩聲。
寧斯越睜大了眼,頓時一個結巴,忘了自己要說的話:“……”
什麽聲音?
陸清則看也沒看寧倦,涼涼地道:“陛下,要不您就先出去吧。”
陸清則不僅摸這小崽子的頭,還趕他走!
寧倦面色愈沉,又“哢嚓”一聲,捏碎個核桃:“朕不走。”
聽到寧倦開口,寧斯越終於意識到方才那陣怪聲是哪兒來的了,察覺到父皇好像語氣不太高興,小孩兒嚇得瞳孔顫栗,可憐兮兮地不敢開口了。
陸清則一陣頭大。
寧倦就跟頭趴在旁邊虎視眈眈的凶獸似的,他習慣了寧倦時不時的發瘋,倒是還好,這孩子這麽畏懼寧倦,今日實在不宜多談。
“今日便到這裡吧,”陸清則結束了問答,放下寧倦死盯著的、落在寧斯越腦袋上的手,“明日早些時候來寄雪軒,屆時我再考考你,怎麽樣?”
寧斯越的壓力實在是大,聞聲松了口氣:“都聽父君的。”
陸清則順手將桌上的糕點遞給他:“多吃點,瘦精精的。”
寧斯越乖巧地點點頭,轉過身準備離開,目光在身後的桌上一瞥,才發現碟子裡的核桃全碎了個乾淨。
原來如此。
寧斯越忽然明白方才背後一陣一陣的哢嚓聲是怎麽出現的了。
小孩兒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退下去時,眼底猶有濃濃的不解,跟著候在一邊的長順公公走出暖閣,仰頭看了看對他一直很照顧的長順公公,小小聲發問:“長順公公,父皇是很喜歡吃核桃嗎?”
或者是父君喜歡吃,所以剝給父君?
長順眼神古怪,笑眯眯地道:“小殿下不用好奇這個,來,咱家送您回去吧。”
暖閣裡,陸清則低下頭,掃了眼滿桌的碎核桃,要笑不笑的:“這些核桃是哪兒長得不順陛下的眼了,要被陛下碎屍萬段?”
寧倦渾若無事:“懷雪不是喜歡嗎,朕給你剝。”
陸清則隨意用手撥了撥有幾顆被捏得粉碎的核桃殼,皺了皺眉。
核桃殼這麽堅硬銳利,也敢徒手捏?
見寧倦的手藏在袖子裡,不肯攤出來,陸清則不鹹不淡道:“手。”
寧倦還是不肯伸手。
陸清則忍無可忍,乾脆一把拉過寧倦的手,強行扯過來攤開,冷冷道:“多大人了,也不嫌丟臉。”
陸清則的體溫一直較低,在暖閣裡,手指也是溫溫涼涼的,寧倦與他正相反,所以陸清則的手指尖在手心滑過時,感受格外的清晰,十指連心,瘙癢幾乎竄上了心尖尖。
寧倦的呼吸一沉。
比起陸清則細膩的掌心,他的手倒顯得沒那麽養尊處優,虎口與指尖有著層薄薄的繭,都是長期握劍練武練出來的,十指修長,指節清晰,很有力量。
陸清則忘了幾日前的教訓,捏著尊貴的皇帝陛下的手,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一番,確認沒弄破皮,想收回手,方才乖順地攤開在他面前的手卻忽然用力一握,將他的手緊緊攥在了手心裡。
迅猛的速度好似某種姿態無辜,誘惑獵物前來采蜜,待到獵物進籠,瞬間閉合的食人花。
陸清則抽了抽手,抽不出來。
沉默了一下,他低下頭,冷靜地伸出另一隻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掰。
可惜在寧倦面前,這樣的舉動無異於羊入虎口,這下兩隻手都被抓著了。
陸清則眉心蹙得愈緊:“放手,還沒鬧夠嗎?”
“懷雪,你可能是有什麽誤會。”寧倦抓著他溫涼滑膩的手,感覺好似抓著片絲綢,眯著眼摩挲著,“我不是在鬧。”
陸清則遲鈍地意識到,寧倦身周湧動著的,是一股名為危險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