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外眾人同時怔住。
實在太過突然。
明明方才二人還戰得不分上下,誰能料到下一瞬,繞指柔便故意一般脫了手,守一劍直直刺入了衣輕颺的胸膛。
正道都不知自己該不該歡呼。
“九九——”清都山那頭,步九八與葉九七同時一聲哀呼。司青嵐更是呆住,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雲倏面色空白,指尖發顫,欲拔劍卻被對方死死摁住。
“阿一……”
他怔忡低喃,“不要……”
“放手……”
更似無助地哀求。
“快放手……”
七件神器及天下人的怨氣,皆匯聚於衣輕颺一人身上,因這一劍一夕爆發。在眾人駭然之際,那些怨氣形成的玄色光團,竟從他身上一點點飄出,飄往上空,填補那道縫隙。
在怨氣集於衣輕颺一人之上時,他已憑一人之力彌補了陰陽失衡。
守一劍本為封印怨氣的上古神器,卻為天道淨化,成了天地間至純至陽之劍。
衣輕颺身上的怨氣,正經這一劍慢慢消亡。
怨氣承載著他的神魂,一並隨風往天際消散。
自此,從天地開辟以外,動輒以人間覆滅為代價才得以渡過的天地大劫,終於僅以一人為代價和平渡過。
看著這一幕,眾修士忽地啞聲恍然。
怎麽看都是……異數的怨氣,在填補那道不知名的縫隙。
難道,他是在挽救天地存亡不成?
笑塵子歎了口氣:“鄭掌門,事到如今,你便將一切告訴我們吧。”
鄭允玨閉了閉眼,良久後,緩緩將真相一一道來。
他先冷冷一笑道:“天道欽定的救世之人,本就是衣舟遙啊。”
……
而此時的雲倏,緊擁著懷裡體溫不斷消失的阿一,崩潰地跪倒在地。
“大師兄。”衣輕颺勉強笑著,艱難地對著他的唇角親親蹭蹭,“咱們也算一劍還一劍了,以後……可不許誰還覺得虧欠對方。”
“為什麽……”
雲倏似聽不清他在說什麽,耳膜劇烈地嗡鳴,背脊打著抖,摟緊他的雙手在不受控地發顫,似乎害怕稍松一下手,懷中人便被別的什麽東西無情地奪去。
“為什麽不聽我的……”
總是如此,總是如此。
總是留不住。他最愛的,他最想要的,永遠留不住。
“為什麽要自作主張……”
總是一次次一次次地,將他從自己手中奪走。
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上蒼再度將他帶走,永遠無能為力。
“阿一,就一次,一次機會……”
“讓我不要再看著你先我而去,讓我看著你活下來好嗎……我受夠了,我受夠了……”
八世輪回,一次也沒有。
或許正因他如此無能,眼下他的阿一連神魂也不願為他留下,不願再重入下一世的輪回。
“為什麽……”淚水一滴滴落下,雲倏聲音低澀暗啞,“為什麽,一次機會也不願意留給我……”
衣輕颺故作輕松地抬手,指尖撫過他的淚痕。
“大師兄,因為我們總是在失去啊。”
“我不斷失去你,你又不斷失去我,我們誰都再不能承受失去對方。”他喟然一歎,“所以,你就原諒我這一回,把最後一次機會留給我,好嗎。”
雲倏捧著他的手不住搖頭。
衣輕颺撫過雲倏的面龐,眸光溫柔至極。
“我不會有事的,大師兄……填補天際的怨氣並不屬於我,我的神魂只是暫時隨它們而去,在外面遊蕩幾圈,最終還是會乖乖回到你身邊的。”
他攥著雲倏的手,摁在自己漸漸放緩跳動的心口。
“大師兄,你便是我的歸處。”
“就算我的神魂再經幾輪轉世,兜兜轉轉,也會尋到歸家的路。”
當初他名字中的歸去來兮,今朝終於歸矣。
天地之大,只有他是他的家。
衣輕颺額頭緊貼著他。
“我不想再失去你,便只有助天尊修成他的大道。”
山下眾人同時瞧見,縫隙彌補時已是天亮,天光大明時,雲霄深處出現幾位凡人飛升時才會接引的仙使。
仙使在雲上向雲倏恭敬行禮。
“神君,恭賀您斬殺異數,天尊特遣我等前來,接引您回歸三清境。”
“去吧,大師兄。”衣輕颺唇角彎起淡淡的笑,“記住我之前的話。”
他又輕輕吻著他唇角:“不要再難過……不然,我會生氣,然後多在外面鬼混幾日,晚些日子才來見你……”
雲倏擁緊他,在眾人與仙使的目光之下,與他迫切接吻,主動地索取及纏綿。
可惜那線條漂亮的雙唇,再染不上他的溫度。
“我會等你。”
他定定地盯著衣輕颺的眼睛。
“無論多久,無論多少個輪回,我都會等你。”
衣輕颺下頜搭在他肩頭,嗯嗯嗯地應答,聲音卻越來越小。
雲倏一直重複著「我會等你」,既是說給自己聽,也是叫阿一永遠記住——無論多少個輪回,無論他在哪,無論他成為了誰,都要記得,他還沒回家。
他只是在這世間遊蕩與流浪。
有個人,一直在等他。
衣輕颺不厭其煩地嗯嗯應答著。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