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須性子單純, 並沒有察覺沈遂跟林淮竹之間異樣的氣氛, 神色懵懂。
夜幕徹底降臨, 谷中掌了燈, 映得各處雕欄玉砌, 美輪美奐。
起風了, 掛在廊簷的銅鈴打著轉。
谷中的風有些寒,沈遂扭頭對秦長須說,“入夜了,把衣服穿上, 別再受了凍。”
秦長須很聽話,撿起一旁的衣服胡亂往身上穿。
他雖不受寵, 但也有仆從照顧他起居,幫他穿衣潔面。
看秦長須笨手笨腳, 沈遂眼皮抽了抽, 上前兩步抽過他的衣袍跟腰帶, “手臂張開。”
這是沈遂自小在孤兒院養成的習慣,照顧年幼的孩子簡直刻進了DNA。
秦長須乖乖張開手臂。
沈遂三下五除二給他穿好了,熟練至極。
林淮竹眸色沉沉,想起上次沈遂給他擦頭髮,那次也是一樣的熟稔,像是做過千百次。
沈遂給秦長須系上腰帶,抻了抻下擺的褶皺,口上還不忘教育,“以後得學會自己穿衣服,不要總指著別人。”
秦長須用力點點頭,表情浮誇地仿佛聽到天籟梵音,把沈遂的話奉為金科玉律。
沈遂拍了拍他肩,“好了,你去玩罷,我也該回去了。”
將剩下的軟膏給了秦長須,沈遂轉身走向林淮竹。
林淮竹還立在原處,黑眸染著濃鬱的夜色,定定看著沈遂身後,面色冷淡。
沈遂走了兩步察覺到不對,他扭過頭。
秦長須跟沈遂身後,見沈遂停了,他也跟著停下。
眼巴巴望著沈遂,像個討糖吃的孩子,流露出一種單純的向往。
沈遂不解,“怎麽了,還有事?”
秦長須身形臃腫,他並不是油膩的肥胖,而是那種不靈便的笨拙。
但眼睛卻很靈,所以看起來十分討喜。
秦長須忸怩地轉動身體,眼睛卻直勾勾看著沈遂,就差把‘我想跟你玩’這幾個字寫臉上了。
谷中的孩子都不愛跟他玩,要麽是無視,要麽就是欺負,沈遂是第一個好商好量跟他說話的人。
秦長須與林淮竹的秉性正好相反,一個單純得離譜,一個心眼多到離譜。
前者在感受到沈遂的善意後,選擇相信依賴。
後者在感受到沈遂的善意後,則是提防排斥。
一個林淮竹就夠沈遂受了,他不想被另一個大寶寶黏人。
但在秦長須單純專注的凝視下,饒是沈遂臉皮厚,他也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
畢竟這孩子是真可憐。
沈遂妥協道:“我得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晚上吃飯的時候見。”
秦長須立刻說,“那我也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雖然他不知道沈遂為什麽洗澡換衣服,但下意識想學他。
沈遂:“好。”
秦長須聽到這話又傻樂起來,還沒人跟他說過好。
照顧秦長須的嚴嬤嬤,見這麽晚人還沒回來,著急地出來尋。
看到秦長須與大小姐家的混世魔王在一起,她面色一變,趕忙走上前。
秦
長須眼尖,看到嚴嬤嬤興奮喊她,“嬤嬤,我要洗澡,我要洗澡換衣服。”
他跑回去拉著嚴嬤嬤回房,一直嚷嚷要洗澡。
嚴嬤嬤見秦長須臉上有傷,眼底劃過心疼,忍著氣面無表情跟沈遂福了一禮。
沈遂對嚴嬤嬤說,“你帶他回去罷。”
嚴嬤嬤應了一聲,拉著秦長須趕緊走,省得這個歹毒的小少爺又想出什麽整人的法子。
倒是秦長須依依不舍,頻頻扭頭去看沈遂。
走到沒人的地方,嚴嬤嬤上下檢查了秦長須一番,“表少爺今日又打你了?都傷到哪兒了讓嬤嬤看看,咦,這誰給你上的藥?”
嚴嬤嬤沾了一點秦長須臉上的藥膏,放到鼻下聞了聞。
秦長須說,“不是哥哥打的,是秦西北他們,藥也是哥哥上的。”
“哥哥?”嚴嬤嬤有些糊塗,“哪個哥哥?”
秦長須:“遂遂。”
嚴嬤嬤更糊塗了,徑自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忽然想起。
“沈遂,是不是表少爺?他給你上的藥?上的什麽藥,疼不疼?”嚴嬤嬤急了。
谷中的孩子頂多就打罵秦長須,但大小姐家的表少爺那才是真的狠,下起手沒個輕重。
怕沈遂在藥上動什麽手腳,嚴嬤嬤趕緊擦了。
秦長須的臉被她捏得有些疼,淚花在眼眶打轉,“嬤嬤,疼。”
嚴嬤嬤跟著紅了眼,“今日他來了,我叫你不要出門,你非要出去。這裡面要是有毒,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活?”
秦長須忙說,“沒有毒,遂遂對我很好,他今日跟我說了好多話,特別多。”
嚴嬤嬤抹了抹淚,有些不信,“是麽?今日都發生了什麽,你給嬤嬤講講。”
秦長須表達能力差,說了半天車軲轆話,才讓嚴嬤嬤聽懂。
秦長須臉上的傷不是沈遂打的,反而是他趕跑了欺負秦長須的人,還給秦長須上了藥,陪他說了好一會兒話。
嚴嬤嬤愕然,表少爺這是轉好了?
倘若真變好了,那可是一樁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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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長須跟嚴嬤嬤一走,長廊只剩下他倆人。
氣氛微凝。
沈遂率先打破詭異的安靜,“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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