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子是冷了些,殿前司規矩與別處不同,不謹慎禍患無窮,但他本人性格極正直。”
“你倒是很懂他。”
“宮人立足根本,一二察言觀色本事罷了,不足掛齒。”
再之後,歸問山就沒再說話了,所有查到的東西都在紙上,蘇懋也沒再問,手裡不停,畫完人物關系圖,又開始整理案件細節。
紙上記錄的東西信息量非常大,很多不用問,就能看出來。
歸問山又坐了片刻,便告辭離開:“你知道我在哪裡,若有需要,可隨時使人支會。”
蘇懋:“多謝副司使。”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光從庭中移到西側,漸漸金橙,又慢慢消散。
他看卷宗看的認真,並未察覺,直到眼睛受不住,想去找火石,就見一盞燈飄——不,被人遞了過來。
這隻手骨節修長,虎口粗糙繭痕在燭光映照下幾欲不見,只見潤澤的肌膚紋理,如玉之華,如石蘊力。
是太子。
蘇懋趕緊接過燭盞,放到桌上,思考過度的大腦完全忘了情商這回事,不知怎的,就說了這樣一句話:“殿下來……散步?”
畢竟上回,太子就是這麽敷衍他的。
說完不但對方沉默,他自己也沉默了。
這種話太子可以說,他可以這麽問的麽!這可不是外面宮巷,北荒僻院暫時停屍之所,誰會到這種破地方來散步,敷衍也不會這麽敷衍的好嗎!
蘇懋閉了閉眼:“殿下是來看我的。”
他眼簾很垂,長長睫毛在燈下落出淺淺影子,膚色潤白,眉目如畫,倒顯得安靜乖巧,頗有些像宮中‘寵物’的樣子。
可太子見過他的笑,見過他露出的小虎牙,小東西聰明的很,慣會裝樣子,現在看著乖,不知心裡轉著多少小心思,越乖,越勾的人想看更多。
太子淡定掀袍,坐在燈下,尾音略長:“看你?”
蘇懋行了個禮,也笑著坐下:“看我破案,我是殿下的人,這事便也就是奉和宮的事麽。”
見太子並未有怒色,他眼底一轉,順著杆往上爬:“殿下文韜武略,洞察古今,於案件上定也有犀利角度,今日恰有卷宗,可能請殿下做個指點?”
拉哪個壯丁不是拉,反正太子不可能是凶手,就來幫個忙參謀一下唄,總歸是奉和宮的事,而且你來都來了……是吧?
太子看了他一眼,竟真的低頭看起了卷宗。
還看的特別快,手裡刷刷過著紙張,一目十行,但蘇懋並不覺得這是敷衍,他看的出太子狀態,他是真的在看!
迅速過了一遍,太子將紙張放下:“說吧,想問孤什麽?”
蘇懋便問了:“徐昆雄出身都知監,曾是吳永旺的‘師父’,資源上有承襲關系,必然曾經很親密,如今一個在殿下的奉和宮,一個做都知監掌司,並無利益牽扯和糾紛,為何徐昆雄對吳永旺似有仇視?”
太子眸底映著燭光,似有琥珀流淌,蕩開淺淺漣漪:“你竟覺得,在我奉和宮,是個好差事?”
蘇懋:……
所以徐昆雄其實是不得志?那表現的那麽囂張,不是護主想立功,其實是做給外面人看的?
盡管太子是再也扶不上牆的爛泥,但他既被分派了過來,就要護主,對這樣的主子尚且忠心,若是調到別處,豈非更加肝腦塗地,以命相報?
那他看不慣吳永旺,也算是有理由了,嫉妒。
我曾是你的師父,你都是我帶出來的,憑什麽我混的不如你?
而且吳永旺做了掌司,手下一堆人,權力也是比徐昆雄大的,照都知監規矩,小的對大的要永遠尊敬,否則要被收拾,但蘇懋見過二人對話,吳永旺對徐昆雄可談不上尊敬,言語間暗釘子挑釁良多……遂不管二人之間有過怎樣的過往,現在皆已斬斷,徐昆雄無法控制左右吳永旺。
太子又道:“二人在兩年前,曾一同卷進后宮爭鬥,徐昆雄遭吳永旺陷害,離了上好職缺,到了孤這裡。”
斷人前途,和殺人有什麽區別?
所以徐昆雄不但嫉妒,他還恨吳永旺。他會巴不得對方倒霉,如果有機會踩對方一腳,他定會樂意。
蘇懋依照自己畫的人物關系圖,往下順:“死者李柏,是吳永旺同年,彼此有競爭,有齟齬,還有共同的師父徐昆雄。”
太子一聽就知道蘇懋在說什麽:“死者孫守勤和王高,一個是吳永旺的徒弟,一個是暫時帶著的徒弟,嫌疑人童榮也是他徒弟,這整個關系網,皆以他為中心,承上啟下——你在說,吳永旺脫不開嫌疑。”
蘇懋指尖滑過紙上的名字:“可死的都是太監,一旦事情鬧大,吳永旺這個掌司,將要背負最大責任。”
似乎對他而言,並不劃算?
太子卻道:“你也說了,是鬧大。”
一個‘上吊自殺’,兩個‘意外身亡’,如果不是蘇懋在,薑玉成又好熱鬧,這件事根本不會鬧大,更不會有人知道,這是命案。
蘇懋想了想,又道:“從動機上看,童榮和死者三人關系都很密切,孫守勤和王高是競爭者,李柏是找上門說想要幫助他找門路的人,但李柏似乎目的更多是為了氣吳永旺,或炫耀自身抱了主子娘娘大腿,並未對童榮帶來什麽收益。”
遂他的嫌疑在明面上,看起來比別人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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