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伺候的宮人呢,也是可以學習,可以訓練的,都知監小太監們有不同的努力方向,比如東廠西廠,比如伺候貴人娘娘,他們可以很懂得女人的東西,可以長袖善舞的接人待事,諂媚討好,也可以根據天賦資質不同,接受認字和習武的教習。
而小太監們的遴選入宮,也並非只有一條路子,進來也不一定都進都知監,暗地裡總有各種各樣的潛規則……
這皇宮,就是個偌大的江湖。
江湖裡人多,勢力紛雜,人心隔肚皮,你永遠不知道一個人背後站著誰,可不管宮人還是貴人,這皇城裡實則的主子只有一個——皇上。
而皇子們,有機會朝這個位置衝鋒。
都監司發生的事,不過是皇城一層層縮影,是權力的催發之始。
而面前坐著的這位廢太子,是曾經離這個位置最近的人。
蘇懋指尖離開燭盞托,淺聲問太子:“殿下認為,權力是什麽?”
似乎有些意外會聽到這樣的問題,太子頓了下,道:“你覺得呢?”
“我沒什麽覺得,只是看到了很多。”
蘇懋眉心微淡,眸光安靜清澈:“比如今次的案子,它是奴役,是控制,是左右想要左右的人,是用盡手段和心思,逼迫底下人跟隨,逼迫他們害怕,強製他們聽話,利用他們對旁處人群進行傾軋,為自己謀利……所有這些行為和控制,本質上是地位的不對等,是對資源利益分配權的爭搶和確認。”
是‘我擁有’——而你們,只能聽我的話。
“是有野心的人,都會想要得到的東西。”
殘忍又現實。
“不是都明白?”太子看著少年眸底映的燭光,掩下眸底墨色,“又何必來問孤。”
蘇懋怔了一瞬。
是啊,問這個,是想得到怎樣的答案呢?想看看太子有多聰明通透,還是想……太子安慰他?
前者沒必要,他已經在不多次的來往裡深深感受到了,後者更沒必要,他是法醫,早已見慣人世冷暖,有自己健全的認知和理想,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面前少年的眼太乾淨,太清透,像落在水面的月光,怔忡的時候停住,乖巧到有幾分可憐。
太子唇線微微有了弧度:“你有未盡之言,皆可道來。”
蘇懋眼睛一亮,這麽大方的麽!
這樣的機會不用……他又不是傻子!
“殿下今夜前來,是來監督我的麽?殿下希望此案告破?”
“監督談不上,你和薑玉成鬧出這麽大動靜,奉和宮屋頂都要被掀翻了,孤就不能看看?”
“那殿下對我和小郡王的進展了如指掌?”
“孤不想過問,你們不也送到了孤眼前?”
“那如今案子即將告破……”蘇懋眼睛晶亮,“殿下要不要來看我們審案?”
房間靜了一瞬,才傳來太子的聲音:“你其實是想孤幫忙,給你尋個斷案之所吧。”
蘇懋唇角彎起,被看破了。
他一個小太監,加一個不務正業,天天被人嘴上批判的紈絝小郡王,排面著實不夠大,破案不容易,審案更難,這宮裡又不是衙門,他們縱是有了結果,又如何服眾?
當然要想辦法抱大腿,拉太子來給他們撐腰啊!
外面可是奪嫡大勢風生水起,一時東風起,一時西風然,唯有廢太子穩坐釣魚台,早早被廢,仍然能苟到最後,做個大反派……此等能量,誰能忽視?
蘇懋本來就一直在琢磨機會,沒想到機會送到嘴邊,當然要一口叼住了!
他清咳了下:“所以審案……”
“便允你。”
太子話說的利落乾脆,配以似笑非笑,意味深長的眼神,好像在說,孤倒是要瞧瞧,你有多大能耐。
蘇懋更忍不住,繼續順杆爬了:“那殿下要不要順便……坐個鎮?”
只要您在現場,還怕有什麽坎過不去!誰敢挑釁,盡管來!
少年眉眼實在太過神采飛揚,太子忍不住提醒:“孤的名聲可不太好。”
很有可能把明察秋毫的公正結果,變成以勢脅人。
蘇懋當然知道,他們兩個,一個是別人聽到腳步都會繞著走的瘋太子,一個是別人看到就忍不住笑話指指點點的‘孌寵’,半斤八兩罷了,誰名聲算好?
但又有什麽關系,他要找的是事實,要還原的真相,他驗屍破案又不是為了博名聲。
“只要案子能破就行。”
太子似乎有些意外:“你這般努力,不是想匡扶正義?”
壞名聲,可不怎麽方便。
“匡扶正義?”蘇懋笑出了聲,捂著嘴平複,“那可不是我該乾的事,我也沒那麽大能量,我只是學了些仵作本事,想學以致用,做我力所能及之事,驗屍尋跡,助破案緝凶,正義和公平,不管哪兩個字,分量都很重,我可不敢一力承擔。”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經歷和三觀,他阻止不了別人,只能盡力做好自己,而他相信,如果人人都這麽做,有些口號其實不必喊,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話,就在那裡,所有人都看得到。
太子眸底墨色深邃,似隱千山萬水:“你不想教導別人,引領別人?”
“有些人不用教,讀過相似的書,走過相似的路,見過相似的事,心裡就會懂,我又何必強塞?有些人有自己的執拗,一條道走到黑的扭曲,我教了,又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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