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樣東西——”
“凶手曾落在坑裡的東西。”
蘇懋還沒說完,太子就接了話:“此人曾丟了這樣東西——五年。”他視線滑過對面少年亮如星子的眼睛,話音慢條斯理,“一個非常重要,足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消失了五年,別人可能偶爾會問一聲,可能未察覺,但這個東西消失了五年,複又出現,所有人都會看到。”
蘇懋就笑:“那要是,沒人看到呢?”
“不可能。”
太子看了他一眼,淡笑搖頭:“若一個人為一件失物擔驚受怕多年,因為此物遇到過親人熟人的諸多問詢,多次絞盡腦汁想理由,煩躁難堪,而今失物尋回,怎會不迫不及待在眾人面前佩戴幾次,讓大家知道他沒撒謊,東西一直都在,只是沒想起來戴而已?”
“沒錯就是這樣!”
蘇懋不禁鼓掌,每個人的行為習慣都是有邏輯可查,有動機可探的:“只要咱們查一查誰有這種東西……”
太子頜首:“這倒不難,孤可安排。”
本案和一般人命案不同,發生的時間過去太久,太多線索,比如現場痕跡,嫌疑人的時間線,作案凶器的查找等,都很難查找拚湊,只能順著人物關系,動機,細細往回捋,所費精力要比以往更甚。
現在人物關系捋順,清晰可見的下一步偵查方向有了,甚至凶手的面容已經漸漸清晰,只剩更多的細節佐證,稍稍可以放松一些了。
蘇懋轉著手中茶盞,有些漫不經心:“殿下說,寧娘子和檀盛之間,是否有情?檀盛對寧娘子的事,知道多少呢?”
查了這麽多,此二人的交際卻是寥寥無幾,若非他起了疑心,故意引導,寧娘子估計連那幾句似是而非,看是曖昧的話都不會說。
“不知。”
太子搖了搖頭:“孤只知道——檀盛潔身自好到了一種程度,在別人眼裡,他幾乎視女人為洪水猛獸,幾乎一輩子與成親無緣了,他卻從不說不會成親,每次長輩提及婚事,他都說還不到時候。”
不是拒絕成親,不是拒絕女人,是還沒到時候,還沒有遇到他想娶的人。
這也很微妙啊。
蘇懋總感覺:“他怕不是就是在等寧娘子?”
可就算等到了,會不會也有漫長的路要走……畢竟從身份上,兩個人是天壤之別,這裡的婚姻是結兩姓之好,荊國公府會不會不允許?
“寧娘子閨名是什麽?”蘇懋問,“只知道喚她寧娘子,卻不知她叫什麽名字。”
太子:“寧凌雪。傲氣凌雲的凌,下雪的雪。”
很好聽的名字。
蘇懋喝了口茶,緩緩道:“感情的事暫且不提,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不過這個命案到現在,延的這麽深,鬧的眼花繚亂,那件最重要的東西——西域商圖,在哪裡呢?”
這個東西,每個人都在爭搶,每個人都在提防別人爭搶,自己沒有頭緒,就想辦法鬧點事出來,借別人的表現,看清東西在哪,可到現在,仍然沒有絲毫痕跡,難道它只是一個借口?
總感覺不太可能。
那如果它其實就在眼前,那是握在誰手裡呢?
蘇懋悄悄看向太子。
太子很聰明,知道他在說什麽,更知道他在問什麽。
宮中命案與外界發生的不同,就比如他遇到的這兩樁,都非單純的愛恨情仇,細究原由,都與朝堂形勢,皇子奪嫡掛鉤,皇子們都很沉得住氣,案子查至現在,都沒什麽動靜,大概是想先等待個結果,太子呢?
他是否也不甘心,是否也在暗中謀劃一切,是否對所有形勢了然於心……
蘇懋怎麽想,都不覺得太子真的無欲無求,遊離在權力集團之外,光那幾次救他就不是,太子其實有很多東西藏在心裡,誰都沒有說。
明明能做到這麽多事,卻始終不高調,甚至讓別人以為整個廢了,不必再擔心。
他之前曾經懷疑過,太子被廢,是真的不行,還是對有些事有些人失望了,不想了,不在意了,直接放棄了,現在看……或許並不是,太子會不會借機崛起?
蘇懋知道自己視線過於探究,容易被發現,隻多看了兩眼,就快速收回了視線,垂下了眼角。
不過太子還真是帥,尤其在朦朧燭光裡,軟化了過於剛硬的線條,連眼神都看著格外柔軟,比起君子玉潤,更像君子風流,讓人看多了就有點……流口水。
“可還想查案子?”
正在流口水時,他聽到了這樣的問題,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嗯?”
太子看著他,瞳色深深,一如夜空墨色:“孤問你,以後可還想再如這兩次這般,辛苦查案,所得卻不多?”
“想啊。我不會別的,只會這個,總要學以致用,時光才不會虛度麽。”
蘇懋笑了,手掌托著下巴,眉眼彎彎:“但我更期望我沒活兒乾,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人們安居樂業,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臉,我就算天天閑坐著喝茶,骨頭都鏽了,還是會更開心。”
太子低了眸,似乎並不意外聽到這樣的答案:“這麽高尚?”
“倒也不是。”
蘇懋執壺,伸手給太子添茶:“人生已經這麽苦了,總得暢想點美好的東西,才能拍拍自己的臉,目視遠方,繼續趟著前方荊棘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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