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是薛家長子,常年在外征戰,我母親身體不好,沒能再給我生個弟弟,二叔因二嬸守孝耽誤了,成親很晚,雖我給生了個堂弟,弟弟卻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小時候就跟著我們流連失所,天涯亡命……小姑姑是我們家裡人中脾氣最好的,最漂亮的,隻她會那般耐心的哄我,教我女孩子家的事,待我最是溫柔,可外敵侵犯,她在家總共也沒呆幾年,就一去不回……”
“小姑姑死訊傳回京,祖母白日吐血,直接就去了,之後家裡就受到了莫名其妙的針對,家裡男人們都犧牲在了戰場,我們幾個婦孺難以支撐,就算靠舊部幫著逃開了京城,後面的路也走得很艱難,根本沒有立足之地,不得不改名換姓,悄悄隱入百姓堆裡,只希望能活下去。”
薛凌寧緩緩呼了口氣:“薛家的家財不能再用,不管動用什麽,都會被別人發現,我們只能自食其力,沒有過活的生計,娘和嬸嬸又病了,弟弟還小,我便開始了騙人,嘗過太多世間冷暖,也被人白眼嫌棄……”
說到這裡,他似乎有些忍不住,瞪了譚盛一眼。
檀盛無奈,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我早同你說過,你並非孤身一人,抬眼看看,有人會給你依靠,天下是有公理可講,也有人不畏事的,我從不曾阻止過你。”
薛凌寧甩開了他的手,眼圈更紅:“你是沒阻止我,可還不是瞧不起我!我只是借個門廊避雨,你都能碎碎念那麽一大堆,看起來給了我很多溫暖,轉頭卻同我說,下次再見面,不要再騙人了,你明明就是——”
“因為你並不需要。”
檀盛重新握住了她的手:“你那麽優秀,不管學醫還是做繡活,不管與別人打交道還是處理棘手之事,你都能做得很好,根本不用騙人,你也能好好照顧自己和家人——是我的錯。”
他微垂眸,看著掌心纖秀白皙的手指:“我當時並不知道你身負薛家秘密,若我知,定不會苛責於你,我只是……舍不得你受那樣的苦。”
薛凌寧再次抽回了手,只是這一次,她沒有伶牙俐齒的反駁。
哦豁!
薑玉成看戲看的眼睛都不眨:“你們兩個真的有事?”
檀盛看著倔強的小姑娘,苦笑道:“其實還沒來得及。我幼時身體不好,在江南老宅休養,後來大了,不喜歡京城氣候,仍然在江南的時候多,但我喜靜,家裡人也知道,從未迫我出門……也算少了些見識。”
“我從未曾見過如阿寧這般活潑的少女,她敢跳牆,敢爬樹,那麽多人追著也不害怕,已經距離那麽近那麽近,她卻始終自信笑著,好像只要對方還沒抓著她,她就能跑掉,她也果然能跑掉……”
“有一段時間,她家租住的宅子在我家附近,我時常能看到她,她卻並不知道我,只有那麽兩次,她闖了大禍,不敢回家,怕殃及家人,躲在我家門廊,我收留了她兩回,她就賴上了我,那幾個月裡,但凡被追了惹禍了,餓了渴了,心情不好了,都會來尋我。”
“我只是沒地方去……”薛凌寧乾巴巴解釋了一句,又開始凶,“坑了你又怎樣!誰叫你那麽笨,被下人佔便宜沒關系,被外人打秋風也不在意,都不去看看養的那些東西是人還是廢物,我替你解決一點吃喝,就當你也順便做了幫我這件善事,有何不可!我雖讓你生了氣,後來不也讓你氣回來了!”
檀盛看著她,眸底是如此的溫柔:“嗯,是我錯了。”
他這樣,薛凌寧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勁,氣的又扭了頭。
檀盛溫聲道:“我當時對你說騙人不好,你若只是覺得好玩,或者只是為了生計,可以來騙我,你不聽,我竟也沒有多想……”
薛凌寧嘴唇緊抿,明顯不想再聽他說話了,眼神急切的看向座上小郡王,似乎在提醒他該要製止。
小郡王才不會製止,小郡王再也看熱鬧了,甚至很想當場叫幾碟瓜子乾果上來,讓檀盛別著急,慢慢說。
薛凌寧跺了下腳,看看蘇懋,又看向太子:“這事又跟案子沒關,為什麽要繼續,懇請貴人不要再讓他胡言亂語了!”
“薛姑娘莫急,”小郡王一臉肅容,示意檀盛繼續,“有沒有關系,總得聽完了才能判斷麽。”
檀盛眸底映著小姑娘側影,目光更加溫柔:“我此前一直沒想通這個問題,阿寧倔強的簡直沒有緣由,直到這兩年,我才想通,她不是自己想做騙子,也沒有想傷害過任何人,只是想利用這樣的方式,獲得平時渠道裡找不到的更多的信息,她想報仇。”
“說來更慚愧,她的身世,我一直都沒有弄清楚,直到兩個月前在京城與她重逢,才終於在各種蛛絲馬跡中推斷出了她是誰,想要做什麽,但她的決定向來無法更改,於是在皇貴妃娘娘的壽宴上,我看到了她。”
“我攔住她,只是提醒她小心,最好打消那些過於危險的念頭,她所慮之事皆可以交給我,不需要這麽激進,她卻不想依靠我,和多年前一樣倔強。”
檀盛歎息:“白發如新,傾蓋如故,我與阿寧雖相處不久,前前後後加起來也不足半年,但我以為那些時光彌足珍貴,是生命中難以忘卻的色彩,卻原來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在對方心裡,連我的半個影子都沒有。”
小郡王差點要情不自禁的鼓掌了,所以這單相思,還真是這個京城君子檀二爺在單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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