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知道,為什麽這個護衛知道太子車駕裡沒人,他是看到我和小郡王跳車離開了?風雪那般大,箭雨那般突然,怎麽他別的地方不注意,偏盯著太子車駕看?”
群臣更加沉默。
危局來的突然,大家一瞬間都很慌亂,難免士氣渙散,顧不得其它,但當時護衛聲音著實太大,四周都聽得到,護衛護駕反應快是應該,可是盯著太子車駕動靜算怎麽回事?
還說這局不是衝著太子來的!這不就是逼著太子做選擇,選不對就下手殺麽!
蘇懋盯著皇上的眼睛:“你想利用我,看太子殿下的選擇,不管殿下選什麽,你都會言語刺激,讓他緊張,逼他犯錯——好名正言順的殺了他。”
皇上眯了眼,眸色陰沉:“太子是朕的兒子,朕為什麽會想殺他?”
蘇懋:“當然是給你最喜歡的兒子騰地方。”
皇上一頓,臉色更加陰沉:“朕最喜歡的兒子,難道不是太子?若不喜歡,怎會封他為太子?”
蘇懋都要氣笑了:“皇上這話,自己信麽?您且看看群臣,誰能被這個理由說服?”
太子之所以生下來就被封為太子,是因為他乃中宮裴皇后所出,名正言順,其後能站穩位置,有這麽大的聲望,是因他自己資質出眾,能力卓絕,文韜武略遠高於諸皇子,是他自己的本事。
“您喜歡的兒子,不能說沒有,甚至還挺多,比如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
蘇懋一個個數——
大皇子生母早逝,皇上總是拿當年青梅竹馬的情分說事,對大皇子過多偏愛。
四皇子生母章皇貴妃,家族勢力在朝堂深植,不管到了任何時候,都會多給些顏面,處處彰顯寵愛。
六皇子和馮嬪結盟,馮嬪做貴妃多年,獨寵后宮,她身邊的雞犬都會高人一等,何況六皇子還是個切切實實的皇子?
蘇懋目光清澈,黑白分明:“可他們都是什麽下場呢?”
都死了。
皇上甚至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哀傷,這是真的喜愛,還是這些人的存在,本就是他利用的工具,就是要讓這池水渾起來,這麽多人跳出來,彼此針對攻訐,不就沒人注意到他真正的心尖尖了?
蘇懋仔細回想過原文,他並沒有看到最後,不知道誰最後登基為帝,但看現在的樣子,也猜到了,帝王心,莫測又無情,坐在這個位置上,多疑慣了,不相信任何人,最寶貝的東西,當然要藏起來……
所有皇子裡,唯有才十五歲的廉王在外面都是讚聲,都說他最單純,最通透,不沾朝事,事母以孝,待人以仁,現在看,不過是在為未來打基礎。
皇上心裡,早有了想法。
“的確如此。”
至此,馮嬪終於站了出來,冷笑一聲:“都說本宮寵冠六宮,驕奢放縱,人人不恥,引為妖妃,實則本宮不過是皇上放在明面上的靶子,因拿捏著他的把柄,他不敢讓本宮輕易死,又不想讓本宮活得太舒服,才任本宮陷於麻煩漩渦,留本宮性命,也不過是本宮處事還算伶俐,沒給他帶來很多麻煩,還能給他做丹藥。”
她美目流轉,掠過西北角,大雪中看不清遠處有什麽,但聰明人會留意到,那是押送章皇貴妃的馬車。
“章氏,呵,不過也是個傻子,我們兩個鬥這麽久,鬥這麽凶,別人才能藏在背後佔便宜,宮裡多的是糊塗人,聰明人有幾個……那日我同六皇子講說叮囑,也不過是因為今日之險,我早見過皇上召敵國細作密談,知他要下手,只是料不準什麽時候,在哪裡,想著應該快了,可惜六皇子命不好,沒等到。”
“住口——”皇上顯然被戳到了痛處,狠狠瞪著馮嬪,“你住口!”
馮嬪不可能住口,既然決定說了,就不會停下。
“你想讓太子死,但不能自己親手殺,你可是皇上,英明神武,當留百世芳名,怎能背殺子名聲呢?你不想服老,不接受鬢邊一天天多起來的白發,不想承認自己不如兒子,傻一點的兒子你最喜歡,因為容易掌控,安全,聰明兒子能守國安邦,交托江山可以延續,但你自己不安全,萬一這個兒子不孝順呢,萬一反骨叛逆呢?”
馮嬪唇角微彎,話音裡全是諷刺:“你可是皇上,為什麽不能一輩子高高在上?如果不能長生,那就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仍然可以說一不二,想讓誰死誰就得死,想護誰活誰必須能活,可惜不行啊……”
她從袖中取出一疊紙,就近遞給群臣,讓他們傳看。
“您親自寫給敵國王子的信,和細作勾結的證據,還沒有毀掉呢。”
眾人看清楚了信上的字,落下的印簽,各個瞠目結舌,沒有辦法相信,通敵叛國……沒想到敵叛國的人,竟是皇上自己!他在勾連外人,對付自己家的人?這竟然是皇上,一國天子能乾出的事麽!
馮嬪環視四周,優雅的扶了扶發:“上次東西廠牽連進的案子,細作組織一事,最後發落到了我頭上,我猜你們背後不知道罵了多少聲妖妃,但如你們所見,我也是冤枉的,大家都為皇上辦事,只不過你們辦的是朝堂的,我辦的,是不能說出來的。”
“——人在后宮,身不由己,我並不想變成這樣子,只不過是想活著,被皇上一步步逼牽,走到了如今模樣。”
現場一片寂靜。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