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說祝福的話時,中間的音節實在咬得太輕,以致於乍一聽,就好像是在祝池翊音的愛情熱度更高。
莫名的,池翊音覺得自己的耳朵在隱隱發燙。
但他很快回過神來,深深望著黎司君離開的背影,然後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名片。
上面確實寫得很清楚,京華大學民俗學教授,黎司君。
而根據池翊音自己的記憶,他同樣也是京華大學的教授。
只不過是數學系的。
他作為小說家,也是兼職。就像是黎司君兼職插畫。
池翊音沉吟片刻,還是拿著名片向旁邊的工作人員求證,讓他們調出來插畫師的情況。
而結果,竟然還真的對上了。
出版社那邊負責全書插畫的,確實是黎司君。
並且身為民俗學教授,黎司君很忙,很少會接下這類工作,出版社一開始並沒有選擇他。是黎司君在聽說是池翊音的新書之後,主動要求接下的。
“好像聽說,那位老師是池老師你的粉絲來著?”
知道些內情的工作人員道:“之前就聽說過這件事,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那位老師,他之前神龍不見首尾,很難找到他人來著。”
“池老師,需要我幫你問問那位老師嗎?”
工作人員好心詢問,也有點好奇兩人之間的關系:“不過,池老師你是第一次見那位老師嗎?看著不太像啊,感覺二位已經認識很久了。”
她笑著加了一句:“像老夫老妻。”
池翊音沉默了一下,本來想說的話,都被工作人員這一句給堵了回來,聲音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嚨間,讓他連眼尾都泛起一絲紅意。
就是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樣。
池翊音收攏起自己的情緒,在黎司君離開之後,他也不再有之前放松的狀態,轉而重新戴上了熟悉的情緒面具。
他的唇邊噙著得體溫和的笑意,彬彬有禮的紳士。
他在向工作人員點頭致謝之後,也暫時放下了黎司君的事,投入到了工作中。
最後一本被簽上名字,由池翊音笑著遞給對面的人之後,外面已經天黑了。
他坐直了身軀,向後仰了仰,抻開自己僵硬的肌肉,左右擺動著手臂放松。
無意間,他的視線瞥過旁邊巨大的落地窗。
透過玻璃,外面的街道上已經亮起了路燈,以歷史感極重的建築物和麵包石鋪就的街道為背景,亮光與玻璃像是朦朧的濾鏡,將一切蒙上一層溫暖模糊的紗。
像是油畫,漂亮又靜謐。
但最吸引池翊音的,卻不是這副窗中畫。
而是畫中人。
下午才見過的黎司君,就站在街的對面。
他修長的身軀斜倚在石牆上,黑色大衣自然垂了下來,將他寬肩窄腰長腿的身材優勢完全顯露了出來,好像眠龍睜眼,懶洋洋的放松,守著自己的寶物。
黎司君選的地方是最好的角度,可以透過窗戶玻璃,清楚的看到窗後坐著的池翊音。
見池翊音眼帶錯愕的望過來,黎司君絲毫不慌,還笑著抬手搖了搖,主動與池翊音打招呼。
那張沒有血色的薄唇一開一合,白色的霧氣飄散在昏黃的燈光下。
池翊音皺眉辨認了一下,發現對方在問他下班了嗎。
“黎司君……”
池翊音沉吟著偏過頭,看向身邊的助理:“他整個下午都在這嗎?”
助理眨了眨眼,一臉迷茫:“啊?不是教授你要他等著的嗎?”
“我之前看有人一直在盯著你,眼神怪嚇人的,還以為是哪來要刺殺你的人,就跑出去問了下。但他說他要等你一起回家。”
助理猶豫了一下,還是好奇的問:“教授你和那位同居嗎?”
池翊音微笑,一抬手就用書“啪!”的拍了助理後腦杓一下,助理嗚嗚捂住頭彎腰,滿眼淚花。
“你當我是誰啊,還有刺客?”
池翊音哭笑不得:“況且,什麽同居?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在他走過來之前,我連對他的記憶都沒有……”
池翊音唇邊的笑意慢慢收斂,抬頭重新看向黎司君的眼睛裡帶著探究,陷入思考。
哪裡不太對。
他的記憶好像根本就不是他的,違和感太重,讓他渾身不自在。
就像是穿了別人的衣服,總覺得哪裡都不合適,總想要去碰一碰,扯一扯。
但如果讓池翊音具體說出哪裡不對……他自己也不清楚。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就在黎司君向他走過來之前,他似乎根本就沒有存在於這個世界裡過。他的生命不起於二十幾年前,而是看到黎司君的那一刻。
池翊音抿了抿唇,心中懷疑,但最讓他覺得忌憚的,卻是他對此根本就沒有戒備。
遲鈍得仿佛黎司君是他的一部分,大腦本能的認為並不需要對黎司君加以警戒,將其劃進了他的范圍。
就像一段肋骨。
“教授?”
助理在提醒:“下班了,不走嗎?我不加班的。”
池翊音笑著回身,輕輕敲了助理一下,笑罵著抬手落在他的肩膀,帶著他一起向書店和出版社的人走去,道謝致意,將禮數做得周到。
他在這樣的場合裡顯得遊刃有余的輕松,好像相似的事情早已經做過千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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