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導航提示音依舊在不知疲倦的響起,但在黎司君坐上駕駛位之後,卻莫名的,有什麽不一樣了。
環境沒變,只是開車的人變了。只是這樣,就令池翊音松了口氣,覺得心安。
黎司君在此前並不會開車,他並不需要這些人類的技能。
不過,人類的造物無法瞞過神明。他大致看了幾眼,一分鍾的時間就足夠他摸清了人類的交通工具。
車子重新啟動,但是這一次在黎司君手裡,它卻乖順得像綿羊,沒有半點反抗,完全不像是在助理開車時的顛簸和艱難。
他索性忽略導航,憑著自己的想法向前開。
這一幕看得助理心驚膽戰,不可置信的看向池翊音:池哥你真不怕這個半路上車的陌生人把我們賣了啊!方向盤在他手裡,萬一心懷歹意怎麽辦?誰知道他能把我們帶去哪!
池翊音也覺得奇怪。
他無法回答助理的疑問。
他總是會下意識的相信黎司君,認為他是可以信任的。但是事實上,他們相見還不到一個小時,根本沒有任何論據能支撐起這份信任……
池翊音皺眉看向黎司君。
卻隻得到了他一個安撫性的拍拍頭。
“別怕,我在。”
他磁性的聲音低沉,足夠令人安心。
話一出口,池翊音徹底愣住了。
太親昵了……対方対他的態度,過於自然的親昵,好像理所當然。
那不是刻意的親近或搭訕,而是長時間相處後才會有的自然而然的態度。
可,他很確定他之前的記憶裡並沒有黎司君這個人。
除非……他的記憶出了問題。
池翊音眼眸閃了閃,沒有說什麽,卻將疑惑暗暗記了下來,甚至因此而対身邊的世界產生了懷疑。
他沉默了下來。
當黎司君在村子裡開車找可能剩余的人家以此借宿的時候,他便在旁邊默默的看著,好像対此很關心。
但事實上,池翊音的思維已經飛到了別的地方。
幾十年的人生記憶,都在他腦海中快速滾動。
他出生在一個中產高知家庭,父母和睦慈愛,而他從幼年開始便成績優異,一路順風順水考上了最頂尖的大學。
當年老師也強烈建議過他選擇數學系,認為他在數學方面天賦驚人,必將大有造詣。但是他拒絕了,選擇了自己喜歡的民俗學。
他很好奇神明是否真的存在,並想要探究真相,向神明靠近。
為此,他開始了自己在民俗學上漫長的學習和研究的歷程。
碩士,博士,學者,教授,導師……他的智商足以支撐起他在任何一個領域的研究,即便不是曾經最優異的數學,他也在自己的領域內聲名大噪,成為權威。
曾經的學生成為了老師,他留在學校任教,也常常在自己做研究的時候帶回些影音資料,當做學生們的學習教材,不吝嗇於將自己的知識分享給所有人。
無可挑剔的完美一生。
即便放在大眾的評判之下,這樣的人生都可以算作是獲得了世俗上的成功。
但是……
池翊音在回憶自己的人生時,卻總覺得處處透露著違和感。
就像是強塞給他的內餡,卻因為過於急切而漏洞百出,所有的細節都沒有打磨到平滑,稍微注意,就會發現端倪。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為什麽他対自己的課堂沒有記憶?為什麽他想不起來自己在大學內的辦公室?為什麽他不知道自己的學生到底又哪些,就連一張臉都回想不出來?
一個粗糙的地圖,所有外延都沒有處理和完善,就匆匆上線,以致於這棵人生之樹根本經不起推敲。
池翊音抿緊了唇瓣,下頷線緊繃,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怒火。
不対,不対,不対!
什麽民俗學教授?這根本就不是他本來的人生!
如果他有父母和幸福的家庭,那為什麽他在回憶自己的幼年時,所有的情感都是冷淡平靜的,並沒有融融暖意,沒有被愛著的感覺?
甚至那一対高知父母……
池翊音用力回憶到頭痛欲裂,腦海中卻也只有一張冷淡的女人臉一閃而過。
鋼藍色的眼眸在記憶中晃動,挑起的紅唇笑意冰冷,一開一合時所說的口型是……
廢物。
池翊音抬手捂著自己的頭,疼痛之下呻吟出聲,滿身是汗。
黎司君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異狀,趕緊詢問,眼眸中滿是焦急的關切和怒火,恨不得撕了導致現在這一切的新系統。
池翊音顫了顫眼睫,在被汗水淚水迷蒙了的視野中,茫然看向扶著自己的黎司君,搭手在対方結實的手臂上,似乎,有相似的記憶畫面被觸發。
他張了張嘴,毫無血色的唇瓣顫抖著,有很多問題想要向黎司君確認。
最重要的就是——我是誰?
我真實的人生,本來應該是怎樣的?
你和我又是什麽關系,親密無間的愛人,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你攔車時說過,你來尋找愛人——
是……我嗎?
你都知道些什麽?
池翊音喉嚨發緊,所有的問題都堵在喉嚨間,最開始吐露出的音節卻是一聲顫抖著的——“黎……”
“我在。”
黎司君側身,將池翊音擁入懷中,用結實的臂膀為他構建起了安全的天地,試圖用自己的溫度溫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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