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鳥腹誹嘀咕著往戰場上看,卻緩緩睜大了眼,指著戰場一時說不出話來。
池翊音眼見不對,立刻轉頭重新看向戰場。
也剛好看到了戰場上情形變化的瞬間。
原本溫柔如水的長裙女子現在神情凶悍,如同女武神一般大殺四方,所有衝向她或是她身後人偶娃娃的腐屍,全都被她斬落劍下,屍塊在地面上堆積了厚厚一層,腐臭血跡衝刷,看不出原本的地面模樣。
穹頂之下,神殿上充斥殺戮,毫無憐憫,只剩下對有罪靈魂最深重的痛恨與剿滅。
然而就在這樣的血腥場地,卻忽然有凜冽的風吹刮而過,吹散了所有濃重血腥味,像是從天上來的風,不帶一絲人間的汙糟。
風過處,心神清朗。
黎司君站立在原地,半垂著濃密纖長的眼睫看向自己腳邊的腐屍,神情漠然,殘酷無情。
褪去了最後的憐憫之後,剩下的就只有理智的公事公辦。
比如……有罪者,當入地獄,受九層地獄不可掙脫之苦。
直到新的審判與紀元降臨,靈魂方可湮滅而安息。
以黎司君所站立之地為中心,他的血液像是在腐蝕著地面,迅速向四周蔓延而去,原本被屍骸覆蓋的地面頃刻間被洗刷一空,連帶著神殿地磚一起消失。
剩下的,只有青黑發霉的底色。
原本宏偉壯觀的穹頂神殿,現在卻像是長久荒蕪後的廢棄模樣,磚瓦雕像上緩緩生出青黑色霉菌,黃金剝落,光芒黯淡。
一瞬息也有一世紀那麽久,足夠讓一切榮耀被遺忘,只剩下斑駁遺跡。
“這是……什麽?”京茶發覺不對看過來,卻啞然失聲。
池翊音眉頭狠狠一皺,意識到這是黎司君造成的。
黎司君一手打造了這裡,讓靈魂有可以安息之所。他給出去的“善良”,自然能夠收回來。
就像現在。
既然那些靈魂不滿於在這裡安眠,那它們就不會再擁有任何機會繼續存在於這裡。
連帶著整個咖啡館,都在黎司君的冷酷之下被收回。
先是曾經贈予的時間,然後是那些靈魂僥幸擁有過的美好,緊接著就是咖啡館本身……
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腐朽老舊,青苔覆蓋了穹頂與地面,只剩下鏽跡斑斑的狼藉。
池翊音最先發現了戰場上的變化,他迅速將筆記本握在手中,書脊落在受傷的手掌心中,纏著繃帶的手捧著的書頁嘩啦啦翻開,落在了之前他書寫過的文字上。
然後,他垂下眼眸,視線落在眼前的文字上。
他寫的是共性。
卻又何嘗不是所有將靈魂留在咖啡館內的人們。
想要將非人之物寫進書中為自己所用,最重要的是需要主體,否則就會像綁住空氣的繩子,沒有木偶,就無法被操縱。
但這一次,卻並不一樣。
池翊音相當於將所有的靈魂都寫進了自己的書中,那些留在咖啡館的靈魂,都曾經做出了同樣的選擇,即便表現出來的外在千變萬化,但最根本的底層邏輯卻是相通的。
那就是——軟弱。
抓住了核心,就相當於抓住了那些靈魂本身。
現在對於池翊音來說,不論從地獄中衝出來的靈魂是怎樣龐大的數量,他都可以使用共性操縱它們。
生或死,留在這裡等待殺戮,或是離開。
池翊音迅速讓自己進入平靜的狀態,他深呼吸幾口氣,心跳趨於平穩的同時,耳邊也只剩下風聲,再無喧囂。
他手捧書籍,像是握緊神諭,平靜的邁開一雙長腿,跨過屏風走進戰場,出現在穹頂之下。
地面上迅速蔓延的老化與青苔都沒有觸碰他,凡是他走過之地,金光粼粼,像是時光再一次顯露神跡,在醜陋真實的廢墟之上,重建新的國。
池翊音安靜的行走,沒有任何腐屍膽敢觸碰阻攔他。
它們畏懼的看向池翊音手中的書,目露驚恐,像是一直以來拚命掩藏的真相被其他人發覺,最無法示人的醜陋被曝光於太陽之下。
腐屍發出源自靈魂深處的驚恐嘶吼,連滾帶爬的遠離池翊音。
很快,在混亂的戰場上被清空出一條筆直的通路,凡是池翊音走過之處,皆是一片空蕩的璀璨金光。
如摩西分海。
黎司君沒想到池翊音還會回來,不由得驚訝的看向他。
在看見他手中攤開的書時,黎司君像是想到了什麽,眸光漸漸幽深。
他讀過池翊音寫就的這本書,知道它寫的到底是個怎樣的故事。
那寫的並不只是一片大霧和被困在咖啡館中眾人百態。
書中寫的,是最基本的人性。
軟弱。
也是【娃娃咖啡館】的副本存在核心。
就在他想要毀掉整個副本的時候,手握著副本核心的池翊音卻出現……池翊音,想要阻止副本的死亡嗎。
黎司君單手插兜站在原地,腳下蔓延的趨勢卻並沒有停止。
穹頂神殿依舊在迅速老化,甚至磚石松動脫落,像年久失修一般,很快就會變成一座坍塌的廢墟。
但就在這樣的毀滅之下,卻有一股全新的力量在支撐著神殿。
剝落所有虛假的美麗,露出醜陋卻真實的內裡。
然後,再在真實之上,重新建造起新的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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