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煥瞳孔深處掠過一絲不甘,摩挲著指尖,將其壓了下來。
黎於安得知這個準確答案,內心深處遮著一層霧氣的鏡子終於得到了清明,他從鏡子裡看見自己,卻又不認識了自己。
“所以呢?”
在長時間的沉默後,黎於安隻問出簡單三個字。
“我希望你能以’裴家少爺‘的名義回到你真正的位置上,好讓我們彌補這些年對你的虧欠。”
裴老爺子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黎於安的臉上。
他活到這把歲數,一直以為自己無堅不摧,但眼下也忍不住緊張、盼望對方的答案。
坐在邊上的裴煥瞧見裴老爺子露出少有的期盼神色,心裡湧上一種落差。
事到如今,他沒有資格再去表達不滿,反而得想盡辦法穩住自己的位置。
裴煥打起精神道歉,找回自己的存在感,“黎先生,實在對不起,我願意將屬於你的位置還回去。”
裴老爺子聽見這話,總算惦記著裴煥的存在,“小煥,你也是這件事情裡的受害者。”
在這場烏龍鬧劇裡,真正的過錯方是醫院,黎於安無辜,裴煥也無辜,兩個家庭更是無辜!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他們會起訴醫院當年的負責人!
人心都是肉長的。
裴如章和鄧秀亞舍不得自己養了二十五年的孩子,裴老爺子也明白裴煥一直以來的孝心和努力。
“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得想辦法解決。”
“好在家裡這些年還算殷實,一個孩子也好,兩個孩子也罷,我們都養得起。”
“養得起?”
黎於安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論調,反問,“既然養得起,那當初為什麽還要送裴意去聯姻?”
如果不是遇上了外冷內熱的薄越明、如果不是裴意本身心智健全,但凡換個人,指不定要在外面被如何嘲笑欺負!
黎於安見識過豪門圈層捧高踩低的嘴臉,像他和裴意的初遇,不就是遭遇到了這樣的情況?
“……”
裴老爺子沒想到黎於安在這個關口等著他,臉色微變。
一想到從小寄予了厚望,卻又讓人無比失望的小孫子,他的心情就愉快不起來,“好端端的,提他做什麽?”
黎於安從裴老爺子的態度中窺探出了冷漠,心裡那點猶豫徹底消散,隻為,“老爺子,你就這麽隨便把我認回裴家、不做親子鑒定?就不怕再認錯第二次?”
裴老爺子將茶杯隨手擱在了茶幾上,帶著十足的把握,“人當然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失誤兩次,我今天既然能找你來,自然是確認過你的親子鑒定。”
黎於安一怔,“什麽意思?”
“這你就要問安女士了,是她給我們提供了你的檢測物品。”
裴老爺子毫無顧忌地說明緣由,他定定看向黎於安,“當然,你要是願意配合我們再去醫院檢驗一趟,那是再好不過的。”
“……”
黎於安聽見裴老爺子再尋常不過的口吻,心裡卻翻湧起了駭浪——
這算什麽?
在他毫不知情且不願意的情況下,對方“偷拿”了可以用於親子鑒定的物品?
然後帶著既定的結果、講著理所當然的腔調,讓他以“裴家少爺”的身份回去?
“抱歉,我想你們弄錯了!”
黎於安強壓著可笑和怒意,乾脆起身,“從始至終,我就沒想過要做親子鑒定、沒想過要回到裴家!”
裴老爺子的視線緊隨著他移動,“什麽?”
裴煥也有些意外黎於安的態度——
他原以為對方會迫不及待地“拋棄”黎家、“回歸”到裴氏少爺的身份。
畢竟,裴家能帶來的利益和地位,已經遠勝於現在落敗的黎家。
“你們這二十五年來的關心、陪伴、親情都不是屬於我的,現在就為了一層血緣關系讓我回去?還要讓我覺得這是恩賜嗎?”
“裴家少爺?”
黎於安看向裴煥,無所謂地笑了聲,“無論我姓甚名誰,我都會自己創造出屬於我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依靠家世、依靠金錢去換前程、換追捧!”
“……”
裴煥聽出黎於安的意有所指,像是被無形中的手扼住了喉嚨。
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麽,裴老爺子就猛敲了一下拐杖起身,“不像話!你當我來這兒是為了聽你一個小孩子教訓?”
“我以為你是個有禮數、懂是非的好孩子,現在看來也是不成氣候!你身體留著裴家的血,你不回裴家,還能回哪裡去?”
黎於安對上他的怒容,隻覺得分外好笑,這三四年的獨自歷練,讓他在一眾老狐狸、老油條裡摸索出的人情世故——
放著“癡傻”的裴意不管,而非要讓他一個“沒感情”的孩子回去?
說到底,裴家只是需要一個真正血緣的繼承人,和他是不是“黎於安”完全沒有絲毫關系!
他們用冠冕堂皇包裹著內心的自私,用所謂的血緣綁架他的意願,這算哪門子的親情和補償?
裴意好不容易幫著他掙脫了束縛,他不要回到另外一個深坑裡去!
黎於安冷笑拒絕,“您的這套說辭,還是留給其他人聽吧。”
裴老爺子還是第一次被年輕小輩如此駁了面子,怒不可遏地拽住他的手,“黎於安,你幾個意思?黎嘯生前就教出你這麽一個目無尊長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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